母亲裴夫人临行前就曾经嘱咐过他:“前往晋阳之后,千万不准听你祖父的话,私下为他打探情况,记住,婚旨一下就没有回头路可走。”
他平静地垂下眸,默认了景曦的话。
有了景曦发话,承影放下心来,开始原原本本把审讯的口供说出来。
这两个人是太子安插在禁卫里的眼线,这次景曦遇刺,清晨城门一开,消息就送到了宣政殿上,顿时朝野震惊。
回京求援的禁卫提及晋阳公主不知所踪,熙宁帝派出大量禁卫和京城守军前来寻找。太子当机立断,动用了自己插在禁卫里的人手,告诉他们搜寻时尽量避开他人耳目,如果能找到重伤落单的晋阳公主,就立刻杀了她。
景曦幽幽一笑:“我这个皇兄好狠的心呐!”
她语气虽然跌宕起伏,面上神情却毫无波动,就好像她早就料到了似的。
说完这句话,她语气一转:“人别弄死了,留着,等咱们被找到的时候,送回京中给父皇——禁卫里应该不止他们两个是太子的人吧。”
承影点头:“没错,他们两个误打误撞才摸了过来,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坏。”
景曦一手支颐,指了指剩下的小半只兔子,示意承影过去吃:“你警惕些,本宫要休息片刻,等父皇的人找到咱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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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命出京前来搜寻晋阳公主,追查刺客下落的,不但有京城守军、禁卫、天子心腹龙骧卫,还有一位重量级人物亲自前来。
——侍奉熙宁帝多年的首领太监,梁平。
眼见天色渐暗,梁平面露不悦之色,一旁禁卫统领邹覆海连忙道:“公公莫急,这附近旷野甚多,又有一座山林茂密的青萍山,实在是不好查找晋阳公主踪迹……”
不等邹覆海说完,梁平已经打断了他:“邹大人这话敢对着皇上说吗?晋阳公主是皇上爱女,金枝玉叶,如今下落不明,一同下落不明的,还有谢丞相嫡孙驸马都尉谢云殊,这两位主子生死不知,邹大人就别忙着推诿责任了!”
宫里太监一向奉行见人先带三分笑的原则,哪怕心里恨毒了,面上也能揉出个笑来。梁平如今将话说的这么重,是因为他太清楚晋阳公主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了。
这可是端穆皇后留下的唯一一个嫡出公主,要把她遣出京城时,皇上都满心不舍,要是公主真在京城外面有了什么三长两短,皇上哀痛自责之下,不知道要迁怒多少人呢!
邹覆海哪里敢和皇帝身边的心腹太监对着干,梁平话说的再重,他也只能讪讪赔笑。心里暗恨手下不成器,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公主和世家公子能跑到哪里去?偏生他们迟迟寻不到半点踪迹。
正当邹覆海坐立不安之际,他的亲信不经通报就闯进门来,喘着粗气道:“大人,公主和驸马找到了!”
“找到了!”梁平和邹覆海同时激动地站起身来,急问,“公主在哪里,可还好吗?”
这么一问,亲信愣在原地,嗫嚅道:“算不上好吧。”
梁平顿觉眼前一黑,咬着牙问:“公主是被刺客伤了,还是……”
那个死字他没说出口,然而一旁的邹覆海已经脸都白了。
亲信连忙道:“公主和驸马都平安!”还不等梁平高兴,他又道:“只是公主似乎是吓着了,公公和大人还是亲自去看看为好。”
梁平也顾不上别的,连忙赶了出去。
因为驿站烧毁,龙骧卫就又在路旁临时搭了座军帐,梁平挑帘进去,当即几乎惊得呆住。
晋阳公主蜷缩在帐中的榻上,她身上披着一件雪白的外衫,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脸埋在臂弯里看不见,但她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着,手还死死揪着身旁侍女的衣角。
这种近乎瑟缩的姿态,梁平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出现在无比骄矜的晋阳公主身上。他往前走了两步,行礼道:“拜见公主。”
“啊!”景曦近乎崩溃地尖叫一声,声音尖锐突兀,同时下意识缩了缩。就着这个缩身的动作,梁平眼尖地注意到,景曦背部似乎有伤口被包扎的痕迹。
尖叫完之后,她剧烈喘息了片刻,才看似正常地开口:“是,是梁公公吗。”
这句话语气还算正常,然而语音竟然在颤抖。
梁平的心一沉。
他语气越发柔和小意,生怕惊到这位刚遭遇过一场惊险刺杀的公主:“是奴才,公主放心,奴才奉皇上之命,来接公主回京……”
“我不回去!”晋阳公主再一次打断了梁平,她声音尖利而惊慌,像一只因为受惊而亮出爪子的猫,“我不回京城……去晋阳,对,我要去晋阳,我要去晋阳!”
她话音末尾“晋阳”那两个字声音极其尖利,如果她是只猫,现在全身的毛应该都炸起来了。
“公主。”梁平愣了愣,再次开口,却又被景曦截断。
她从臂弯里抬起脸来,一张美艳动人的面容惨白如纸,左半边脸居然还残留着几滴血迹:“本宫不要回京,你们谁都别想带我回去送死,谁想要我死,我就和他拼个鱼死网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