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许航却说:“那小子没坏心,就是年纪太小不懂事。有些男孩子对女孩有了好感,就喜欢不断找人家麻烦。他就属于这种。” 蒋逢抓住许航话里的重点,拧眉问:“他喜欢许久?” 许航说:“是。” 蒋逢立刻追问:“那后来呢?” “后来我跟男生家长道了歉,对方看是皮外伤,许久又是女孩子,就没再追究。”许航甩着洗碗布说,“老师教育几句就把许久放回来了。” 蒋逢想听的却不是这个,看许航把洗好的碗堆放到碗柜里,他心里疙疙瘩瘩的很不舒服。许航转身看蒋逢这个样子,问:“你耷拉着脸干嘛?” “再后来呢?”蒋逢问,声音发沉。 “没了,都好好学习了呗。”许航说。 这回答让蒋逢一脸的不满意,许航疑惑,问:“你想知道什么?” 蒋逢低下头,用手蹭了下鼻子,闷声说:“没什么。”说完他转身出了厨房。 许航眼珠转了转,瞧着蒋逢的背影若有所思,旋即了然地笑了。 蒋逢出了厨房,在客厅里转悠了一圈,又瞅瞅许久那屋。门关得挺紧,没什么动静。蒋逢又回到厨房门口,问:“航哥,今晚我睡哪儿?” “你睡我屋。”许航说,“右边那间,你的箱子我已经放过去了。” 蒋逢“哦”了声,去了许航房间,看到他的箱子挨着五斗橱,五斗橱上摆着些相框,他走近了看。有许氏夫妇的合照,有许航的单人照,还有家族合影,合影里有许久。 蒋逢拿起那个镶着合影的相框。许父是海军参谋,穿白色军装。许航是舰船枪炮长,也穿军装。两个男人站在后方,许母跟许久坐在前面,一家四口看起来相当美满。 蒋逢看着照片上的许久,她穿红色的连衣裙,愈发衬得她肤白如雪,像个精致的娃娃。 竟然有人敢不经他同意就喜欢她。 蒋逢不满地嘬起嘴唇,用袖子擦擦相框上的玻璃。 她是他救的,他一直以她的守护神自居。 三年前蒋逢跟一群人结伴去川西徒步游,晚上宿营的时候遇到了地震。当时周围一些大树都倒了,人们吓得够呛。还好营地是一片开阔地,除了被震得丢了魂儿,没一个人受伤。 天亮后又经历了几次余震,向导大着胆子领着一群人下山,途径一个羌族寨子的时候见很多房子塌了,村民们都在忙着自救。大家便加入了救援的队伍,蒋逢年纪小,抬搬不动什么,因为身材轻巧在废墟上行走方便,就被派去找生还者。 天上下着大雨,废墟上瓦砾交错,摔倒了就磕破一块皮。蒋逢顾不上那么多,沿着废墟爬上爬下地喊。许久是他找到的第一个人。那是在寨子的边儿上,她被压在一块大石板下面,声音很弱,一开始说羌语,后来发现蒋逢听不懂才说普通话,带着很重的口音。 蒋逢跑回去跟大人们说这边有人生还,大人正在忙着救人,就叫他回去先守着。蒋逢又跑回来,跪地上对着石缝一直跟许久说话鼓励她,生怕她坚持不下去就这么走了。后来许久没了声音,蒋逢救人心切,就用手去扒石头,边扒边喊她坚持住,扒得手指头都出了血。 那些石块自然不是蒋逢一个小孩能搬动的,好在有军队进驻寨子,带着专业的器械,把许久救了出来。担架上的许久被用毛巾蒙着眼,蒋逢跑过去看她,救援的军人看他也浑身是伤,还是个小孩,就把他一块塞进直升机里去了。蒋逢就这样跟着许久一起到了县医院。 在医院里,因为伤势严重程度不同他们被分开了。蒋逢受的是皮外伤,包扎之后便没大碍,他就在医院里找许久。 对于这个他第一次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人,蒋逢有浓浓的个人英雄主义情怀,满脑子都是责任感跟保护欲。在骨科病房他找到了许久,发现她腿上打着石膏躺着,他跑过去。 许久的脸被擦干净了,蒋逢才发现姑娘长得特别好看。川西山区海拔高,紫外线强,当地居民的肤色大多黑红,五官也相对粗犷。许久的皮肤却清透嫩白,五官也生得小巧细致,十分娇嫩,加上又病恹恹的,活脱脱的病美人。 看看自己救了这么个小仙女似的女孩,蒋逢更是激动,跟人家说了一堆激情洋溢的话,鼓励啊保证啊什么的,最后才想起来问人家叫什么。 许久说:“沐与湖。” 是羌语,蒋逢刚想问是什么意思,许久的手摸索着伸过来,蒋逢握住她的手,发现很烫,才知道她在发烧。 “谢谢你,我一辈子不会忘记的。”许久虚弱地说。 “你好好的就行了。”蒋逢大方地说。 “一辈子”对于十几岁的孩子而言只是个虚词,压根不懂这三个字的分量,只是,“沐与湖”这个三个字被蒋逢记住了,一下子就是好几年,直到被“许久”代替。 蒋逢只在医院呆了半天,蒋妈妈便赶了来,托人把蒋逢送回家。灾区事情多,没人帮这对小儿女搭桥,蒋逢走后便跟许久失去了联系,为此他还颇失落了一阵。哪知道三年后爸爸要到岛城任职,妈妈帮他办入学的事儿,跟许妈妈聊天中谈到了地震的事儿,才把过去这段旧事翻了出来。 蒋逢知道后着实高兴了一阵,提前一天跑来岛城就是想看看她,长成了什么样,过得好不好。现实是她依旧漂亮得不食人间烟火,生活幸福美满,就是不认识他了。 也是没办法,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她过得好就行了,他得大度点儿。 蒋逢对着照片唏嘘。 外面许航说:“爸妈,回来了。” 蒋逢听后放下相框从屋里出来,见许爸爸许妈妈相携进来,许爸爸手里拎着一盒葡萄。蒋逢上前问好,许爸爸上下打量他一番,赞道:“小子,几年不见长这么高了!成大小伙子了!不错不错!” 蒋逢也没不好意思,把夸赞全盘接收了,摸着脑袋嘿嘿笑,许妈妈推了许爸爸一把,吩咐:“去洗葡萄。”又对蒋逢说:“蒋逢来,到沙发坐,一会儿尝尝岛城的玫瑰香。”然后四下看看屋里,朝许航问:“小久呢?” 许航说:“屋里呢。” “叫她出来吃葡萄。”许妈妈吩咐。 蒋逢偷眼朝许久屋那边瞧,目露期待。许航瞥蒋逢一眼,迈开大步去到许久门前叫门。许妈妈揽着蒋逢到沙发那儿坐下。片刻后许久出来了,脸上带着点儿不情愿。许航拉着她到了沙发那儿,硬是把她摁到蒋逢身边坐下。 蒋逢乐颠颠的,转头对许久说:“你……”,话刚起个头,许久把头扭向另一边,往远处挪了挪,跟蒋逢隔开一个身位。 蒋逢的笑僵在了嘴角,讷讷的,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说,尴尬得很。 许航捂着嘴不好笑出声。 许爸爸捧着一盘洗好的葡萄过来了,许妈妈拿了一串放到蒋逢手里,热情张罗:“这是今天下午刚摘的玫瑰香,参谋部总共分了五箱,为了让你尝尝,你许叔叔废了老大劲儿才抢了一箱。” 蒋逢忙说:“谢谢阿姨。”接了葡萄后又偷眼看许久,犹豫了一下,才慢慢把葡萄递过去。 “你吃吗?”蒋逢试探地问。 许久摇了下头,依旧不肯看他。 “你自己吃,别管旁人。”许妈妈说,拿了一串葡萄隔着蒋逢递给许久,“小久,拿着。” 许久这才接了葡萄,低着头默默地吃。 蒋逢捏起一颗塞进嘴里。挺甜的,就是……就算甜也没大有滋味儿…… 他长得到底有多磕碜?看他一眼就把她气成这样? 蒋逢有些苦恼。 一家人围坐着茶几吃葡萄,许家父母对蒋逢嘘寒问暖,蒋逢心情有些些低落,却也礼貌应对着。许久什么都不说,慢慢地吃葡萄。 忽然许妈妈说:“蒋逢,说起来,你还是小久的救命恩人呢。” 许久讶然地转过头。 蒋逢心里的那盏灯“叭”一声亮了。 “算不上啦阿姨,又不是我一个人救的。”蒋逢嘴上谦虚,眼睛的余光却往许久那边瞄。 许久眨眨眼,正疑惑下午他帮她的事情怎么会这么快被妈妈知道,却听许妈妈说:“那年地震,要不是你发现得早,小久可就没命了。” “哪里哪里,都是该做的。主要得谢谢解放军叔叔,他们才是关键。”蒋逢客气着,笑,还是瞄许久。许久整个人都呆了,手里的葡萄捏不住,滚了下来掉到地上。 蒋逢觉得心里敞亮极了,就像重新活过来那么痛快。 许妈妈对许久说:“小久,他就是当年带着救援队去救你的那个男孩。” 听了妈妈这话,许久缓缓阖上嘴唇,又慢慢地抿起来。她直愣愣地看着蒋逢,在记忆里搜寻着跟那男孩相关的记忆。蒋逢则歪着头冲她皮笑,问:“沐与湖,到底是什么?” 许久身子都震动一下,看着蒋逢,久久说不出话。 蒋逢冲她“哎”了声,许久骤然吸了口气,又眨了眨眼,定定神,才轻声说:“是羌语。” “翻译过来什么意思?” “月亮。” “原来你叫月亮啊。”蒋逢咧嘴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