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一定没有比籍舟更疯的恐怖分子了。
他白天是个矜贵冷艳的上班族,从头到脚包装得优雅讲究、一丝不苟,犹如一台精密设计的人形电脑。
到了晚上摇身一变,立马成了穿梭街头的悍匪头子。他跑得又快又猛,动作极其犀利,精准避开所有障碍物,简直像在即时复刻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警匪港片。
而姜渚就没那么幸运了。
他被籍舟死死拖拽了一路,且不说沿途吸引了多少异样眼光,以这种程度的冲击力,能跟上来完全是一个天大的奇迹。
但是很快,他也跟不上了。
籍舟是铁打的,风衣带子却不是铁打的。不到两分钟,嘭一声闷响,可怜的带子被扯了下来,彻底和外套来了个骨肉分离,而这对连体巨婴也终于得以分开,散架般的分成一前一后两个人。
姜渚被扯得一个踉跄,随惯性撞到路边的共享单车上,顿时齐刷刷倒下去一大排。
“嘶……”他揉着撞麻了的胳膊,吃痛地抬起头,却见籍舟一下子冲了出去,转眼便与他拉开一大段距离。
“喂,籍舟!!”
姜渚急喊一声,可籍舟跑得太快了,一转身冲进远处的巷子口,连背影也一并跟着消失不见,俨然是在城市角落里飞跃穿行的一只野猫。
姜渚白活二十几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也不知道怎么的,有种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直觉告诉他,可能要出事。
这下姜渚连气也没敢多喘,索性脱了外套,以他最快的速度追了上去。
“籍舟!都说让你别乱跑了!!”
妈的,真是要疯了……
幸好他们绕得不远,否则以某人的认路水准,不出两三条街就被扔得找不着北。
姜渚追了一整条街,感觉肺都快要炸开了。他来不及大口喘气,沿着刚才的巷子冲了进去,乍一拐弯,突然撞见眼前的惊悚一幕——他的心脏便在那一瞬间停滞住了。
只见籍舟倒在地上,双目紧闭着,脸色堪比纸白,整个人无力地蜷了起来。
而小偷跑了一个出去,另一个被堵在墙角瑟瑟发抖。他惊恐地瞪大眼睛,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小刀,颤巍巍道:“不……不……”
姜渚当即上前来,把那小偷吓了一跳,小刀哐当掉了下去:“不、不是……”
姜渚一语不发,先伸手揽住籍舟的肩,轻轻将他平放了过来。
一探鼻息,很不平稳,额头上全是冷汗。姜渚喊了两声“籍舟”,完全没反应,姜渚没有犹豫的时间,果断解了他的衬衫纽扣,准备开始包扎伤口。
可是……
检查一圈,找、找不到伤?
姜渚在籍舟身上翻来翻去,人都蒙了,于是抬头去看那个小偷。
小偷浑身一抖,撒开蹄子就要开溜。不料姜渚反应更快,抓着他的衣领子往后一提,小偷还没跑出半步,人就被狠狠掀翻到地上,手腕也扭曲地折到背后,骨头都快要勒断了!
“他伤哪了?”姜渚寒声道。
“不、不是我!”小偷让他拧得嗷嗷直叫,“我没捅他!是他自己……啊啊啊好痛!快松手!!”
“少废话,说重点!”
姜渚脸上一贯的笑容褪尽了,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冰冷阴沉,其间又隐约透着一丝未知的慌乱。
他拿起手机叫救护车,头也没抬,轻悠悠朝那小偷道,“……不说也行,我有的是办法撬烂你的嘴。”
小偷一听,“哇”的哭了起来:“都说不是我了,是他自己晕过去的……你妈的,我还帮忙扶了一下!!”
*
“什么……低血糖???”
A市中心医院的走廊上,人来人往。冷白的灯光照下来,姜渚一张俊脸便愣在那里,此时竟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
“是的。主要是疲劳过度,长期体力透支,应该也没少熬夜的样子。”护士耐心解释道,“这位患者体质很差呢……明显的营养不良,平时没怎么正常吃饭吧?所以才会引起低血糖。”
姜渚眼角直抽抽:“也就是说,他其实是饿晕的?”
护士:“这个,也算直接原因吧。”
“没什么其他毛病吗,用不用做个全身体检?”
“暂时不用,回家好好休息就行。”
“行,没事就好……”
姜渚舒了一口气,紧绷压抑的神经顿时松懈下来。
他不再多说什么,而是走到病床旁边,缓缓停下脚步。
籍舟仍躺在那里,头顶吊着两瓶葡萄糖,半截纤瘦的手臂伸到了被子外面。他的脸色依然苍白,眉眼却平静而疏淡,看着就像是睡着了,与他清醒时的模样没什么不同,总是那样冷冰冰的。
姜渚给他掖了掖被角,然后就站在床边一动不动。很长时间过去了,心情愈发变得纷乱复杂,迟迟无法趋于稳定。
他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铁板不是完全的铁板,恐怖分子的身体也会过度透支。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姜渚还有点缓不过来。毕竟一直以来,籍舟给人的印象就是很强悍的,对人对事雷厉风行,几乎没有脆弱的一面……上回切到手也是,就跟完全没痛觉似的,一出诊所就淡定地抽烟。
——就这样的一个人,两小时前还在演警匪大片,结果演到一半低血糖晕了?
姜渚看着籍舟,还是不敢相信,总觉得恐怖分子的人设崩塌了。
“哎呀,现在年轻人都这样,每天累死累活忙工作,一刻都不消停。”
姜渚应声回头,只见隔壁坐着一个打点滴的病人,满脸疲惫的菜色,一看就是熬夜加班的衰样。
护士也说:“这种情况确实常见,上班族不爱惜身体,晕倒昏厥是很危险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