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男人粗重的喘息声,伴随着惊慌失措的脚步传来。 夜间的小酒馆亮着微晕的灯笼,约么是为了喜庆招财,那灯笼涂了大红色,印的那一小片地方全是红晕。 酒馆不大,一眼就看尽了,一溜儿柜台,头前搭了长凳,一般都是路过歇脚的人进来坐坐,花上三四文钱,要一碗黄酒暖暖身子,再加一叠花生米。 后头满满当当的码放了整齐的酒坛,小二给店内仅有的两位客人满上酒,跟着拄着脑袋打起了瞌睡。 外头两下子惊雷过后,跟着雨声渐大,小二被惊醒,忙着开了前柜台门,急急的去关上大门。 “不忙不忙,小兄弟,还有我呢。”雨中远远地奔了个人过来,抹了把雨水,印着红灯笼的光挤了进来。 小二关上了门,酒馆里顿时寂静下来,外头的雨声大了,诸人都暂时走不脱了。 给新来的客人满酒后,小二接着打了个呵欠,这里就是个穷乡僻壤,酒馆就在大沟村不远的一处空旷地带,方圆十里拢共也就那么些人,大沟村土地贫瘠,青壮年都出外做工去了,留下的老弱病残和一些孩童在守着。 不过近期不一样了,大沟村说是出了甚么神药,厉害的不得了,外边的商人都往这儿来,就想做这个生意。 这不,今晚这头两个人,一个身上穿着绸子,一个也是不错的好面料,必定又是带着下人来找神药的大财主,后头来的这个,衣裳整齐,布料也是缎子面的,倒是没跟着下人,不知道是个什么来头。 后头来的这人一脸的老实憨厚,面皮儿倒是挺白,咧嘴笑呵呵的,看着可亲。 “滋——”咂了一口酒,那人才算松了口气。 “哎呀,还是这儿的酒最对胃口。”他感叹一句。 柜台前穿绸子的男人放下酒碗,小眼睛看过来,上下打量。 “这位兄弟,以前……来过这儿?” 那人神色一滞,哈哈笑了两声,“是来过,不过是好多年前了,那时候这小酒馆就在这了,当时是老王头当小二,他家的酒啊,别有滋味!那后劲,足着呐。” “哟,小的眼拙,原来您是老客了,还认识俺爹呢?”那小二来了精神。 这人摆摆手,“嗨,那些年哪,咱也是个乡下泥腿子,东跑西窜的,赚几个辛苦钱。你们就叫我老钱吧。” 绸子男也跟着一笑,“相聚就是缘分,我姓高,老钱兄弟,来,干!” 两人碗一碰,男人间,喝顿酒就算是朋友了,老钱三碗黄汤下肚,话匣子打开了。 “诶,高老弟,你,你可别想瞒我老钱啊!”他眯着眼,笑嘻嘻的道。 “看钱老哥这话说的,我瞒了什么了?”高楼垂眸砸了口酒。 “嘿嘿,你也是来找神药的吧!”他平地一声惊雷。 “轰隆!”外边却是正好一阵电闪雷鸣,吓得屋子里的人都是一抖,老钱酒醒了一半,顿时咽了口口水,喘了口气干干一笑。 高楼却是不肯放过他了,“钱老哥,你刚刚说,神药?” 钱代转着眼珠子,凑过来小声道:“实不相瞒,高老弟,听哥一句劝,别来蹚浑水!” “老哥,你这就不厚道了,看你这模样,你也是来找神药的,怎么你来得,我却来不得?”高楼怀疑的目光看向他。 “那村子,邪门啊!”钱代含在喉咙里咕哝了一句。 高楼眼睛一眯,“这事小弟早有耳闻,都说这村子邪门。” “怎么,高老弟早知道?那你还来?” “嘿嘿,子不语怪力乱神!咱们又不做亏心事,怕什么呢?再说了,这真要有神药,还是给村里头带去财富呢,白花花的银子,哪个不喜欢?”高楼不以为意。 “话是这么说,可我家有妻儿,这心里头慌,自己要是出了啥事,要他们咋活呢。”钱代叹了口气,想着来的这几天遇见的怪事,仰脖子又喝了一碗。 两人这么凑一块嘀嘀咕咕半晌,老钱把碗一推,正打算再要一碗,抬头就见小二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眼珠子都不带动一下的。 吓得他一激灵,谁知小二一下笑了,拎起酒坛子给他满上,“客官,你们这些外地人不晓得呢,甭听那些乱传谣言的瞎说。” 老钱僵僵一笑,高楼却来了兴趣,“怎么说?” “头前不远处的大沟村啊,是有个灵异传说。”小二慢悠悠的坐下。 “这我听说过,据说大沟村每到月圆的时候,村子里总有奇奇怪怪的声音传来,外人无论如何不能出门,不然一准儿活不过当晚!而且啊,最邪门的就是,时常有人第二天起来,发现自己不在床上,而是在大沟村的祖坟墓地上睡着!你说,这甭说遇着了,就是听着,就是一身冷汗。”高楼急急的道。 老钱一抖,却没引起旁人注意。 小二摆摆手,“嗨,那是你们这些外人不了解真相,这要说破了啊,就没那么邪乎。” “小兄弟那快说啊,瞧着这心痒痒的。” “大沟村旁边临着回龙山,山里头有一种动物,我们都叫熊人,昼伏夜出,能直立行走,浑身黑色长毛,行动如风,力气贼大,这玩意儿啊,爱吃鸡鸭,只是眼神不好,所以呢,只能等到月圆的时候,四周一片大亮,才会摸下山偷鸡鸭。” “这东西见着人就跑,听见声儿就知道人来了,所以啊,每到这一天,村民都会起床弄出很多奇怪的声音,将那些玩意儿吓走。” 小二说的随意,“头些年月啊,隔壁李国不是打仗吗,很多人为了逃关,就从回龙山过来,在大沟村歇脚,正巧遇上月圆夜,听见声音觉得奇怪,就没想起来村民的嘱咐,打开门出来,得,和熊人撞了个正着!” “你说,任谁大半夜的看见这么个跟人像又不像的怪物,不得吓一跳啊?何况那还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当下就断气了。” 跟着就出来不少人,接连吓死了好几个,就这么着,你一耳朵我一嘴的,添油加醋,就把这名声越传越远,也越邪乎。 “至于说醒来第二天在坟地里,这事倒还真有点讲究。” “那熊人呢,在村里这么多年折腾也没被消灭,是因为他们还算感恩,一直守护着村子呢。只要村里来了外人,当天晚上,就会有熊人去敲那人歇脚那家的门,敲三下,要是主人在窗子口说一声这是客人,那熊人就会离开了,要是主人不开口,嘿嘿,熊人就自己进来,把熟睡的人抱起来带走,然后扔到大沟村的祖坟里。” “所以啊,一般外人要是过分了,或是不礼貌,主人就故意不说话,任由他被吓一吓。” 高楼挑眉,“原来是这么个道道啊。” 外边雨声渐渐小了,只是偶尔一两下惊雷表明还没结束。 “砰砰砰!”正值此时,酒馆大门传来三声重重的敲门声,屋子里的人顿时都紧张起来,老钱直接滑下了椅子缩成了一团。 “这,这不是,这酒馆都离大沟村也得不近了,怎么还……”高楼声音有点虚了。 小二咽咽口水,他一家子一直都是住在这小酒馆的,离大沟村还有几里地呢,这儿四处空旷,也不是回龙山的地方,熊人也是因为在大沟村附近听说的,倒还真没亲眼见过。 “砰砰砰砰!”外边敲门声更加激烈了。 “快开门啊,开门啊!”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听着很急切。 屋子里的人都松了口气,小二急忙绕出去给他开门。 进来的人一身水淋淋的,冻得浑身发抖,唇色指尖却又泛紫,想来是在雨里跑了很久了。 “磕磕磕……”那人牙齿上下打着架。 高楼一见,将自己手边的酒碗递过去,“这位兄弟冻坏了吧,快喝碗酒暖暖身子。” 此时正是十月的天气,秋高气爽,本不凉,只是山中气候不一样,又是雷雨天,这都大晚上的了,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喝完了高楼的酒,那人垂着脑袋,也不说话,缩到了一边的角落里。 高楼一笑,“这位兄弟,你这是往哪儿去呢?大晚上的,咋还一个人在外头?” 那人头发跑的散乱,滴着水贴在脸上,一只鞋子都跑掉了,脚上沾满了污泥,抱着肩开始抖,“鬼,有鬼……有鬼!” “这……”高楼和众人都是一愣,就连老钱都看过来,顿时倒抽一口凉气,指尖颤颤的指着那人,“你……你你你。” “钱老哥,你这是怎么了?”高楼急忙去扶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的钱代。 钱代两手支着地面,脚下拨动着后退,跟着软面条似的扒着墙,惊骇的盯着对面水淋淋的人。 “他,他不是人!” “啥?!” 外边雷声一响,闪电划过长空,红灯笼的光被转瞬加大的雨势一打,原本勉强维持的光芒就这么焉焉的熄灭了。 屋子里油灯的灯花爆闪,火苗晃晃荡荡的不肯安生,在每个人脸上荡出不一样的阴影。 几人缓缓偏头看向缩在墙角的那人,高楼壮着胆子打算上前,被小二一把拉住。 “别去!” “咋?”紧张的呼吸都快停了。 “他穿的是寿衣……”伴随着这句话,又一道闪电划过,小二的脸一瞬间格外的清晰,看着十分诡异。 高楼狠狠一抖,也不敢去看那人了,只是呆呆站了半天,突然脸颊微微抽搐,他抖着牙齿,眼珠惊慌的乱转, “……你,你怎么这么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