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让楚滢照顾着,穿戴好了衣服出去,与来人见面,两相都是神态微妙,僵硬不堪,整间屋子里,唯有楚滢和大娘是自在的。
一个是脸皮真厚,泰然自若,另一个是全然无知,热情洋溢。
大娘一边忙着给来人让座倒水,一边道:“这下好了,我老婆子一颗心总算是能放下来喽。叶将军你没瞧见,那天你妹妹和她夫郎让山匪劫了,跑到我门前求救,给我三魂都吓掉了两魂半。”
她瞧瞧眼前满屋子的人,极是满意,“没想到你还带了这么多人来,果然是当官的有气派。快,快将他们接回去,你妹夫身上的伤还是得请郎中看看。”
那一群人,个个嘴角僵硬,低头望地,其中有一个不机灵的,望一眼楚滢,似是震惊,拱手道:“陛……”
刚起了个头,就被领头那人踹了一脚,立刻闭了嘴。
“毕竟伤得不轻,的确应该。”领头的青年向大娘点头致谢,“这几天来,多谢您收留我这个不成器的妹妹。”
“……”
苏锦抿了抿嘴,偏开头去,就感到扶在他肩头的那只小手暗中紧了紧,像是咬牙切齿似的。
一行人又客气了一番,他们郑重谢了大娘的搭救之恩,楚滢还和大娘依依惜别了一会儿,才出得门去。
到了门外,有人压低声音禀报:“马车在村外,驶不进来,委屈陛下了。”
她却只扭头看向苏锦,“你身子可以吗?”
苏锦让她扶着慢慢地走,道:“臣没事,陛下放心。”
下一刻,她却踮起脚尖凑过来,声音轻轻的:“真的吗?要不要我抱你?”
“……”
他顾不得脸红,先抬眼去看身边的武将。这些人跟着叶连昭,在沙场上征战久了,军纪严明,且老实木讷,此刻目不斜视,低头走路,只是多半脸色黑里透红,像是比他还不好意思。
偏偏楚滢很怕他身子没好,走这么几步路也给累着,跃跃欲试:“你知道的,我抱人可舒服了。”
任凭苏大人这几日颇有长进,众目睽睽之下,仍旧是坚持不住了。
他赶紧低声道:“你不要乱来。”
话音刚落,就听近旁的叶连昭响亮地吭哧了一声,看模样,像是极力想要憋笑,最终没有忍住。
他们到了村口,上得马车,这人弃了马不骑,也跳上车来,大大咧咧往车门边一坐,就道:“陛下,这差事也归臣管啊?”
楚滢扶着苏锦坐在身边,正将带来的厚衣裳一件件往他身上裹,闻言略有不好意思地笑笑:“意外,实属意外,算我欠你的人情。”
苏锦忍不住就问她:“你到底怎么和大娘说的?”
“哦,我说我是威宁大将军叶连昭的堂妹,带着夫郎来京城投奔他的,不巧路遇山匪打劫,流落到这儿了。大娘说村里的李老二每隔几天会进城一趟,我就托她去官舍送信,让堂哥赶紧来接我们。”
她说着,竟还冲对面一笑:“谢谢啊,哥。”
“别别,臣当不起。”叶连昭黑着脸猛摇头,“我说呢,我好端端的哪里多出来一个堂妹和妹夫。”
眼看着他和苏锦,一个摇头叹气,一个面红耳赤,楚滢倒是无所谓地耸耸肩,甚至自觉十分机智。
没办法,他们流落在村里,本已是冒了极大的风险了,断然不可能让人知道,在这里假扮小夫妻的便是当今皇帝和帝师。因而,这求救的口信,一定是送不进宫里去的。而京中官署,又懦弱无能,且不知有几分可靠,并不值得托付。
幸好,叶连昭和他的部下们,尚且没有离京,都住在城南的官舍。这人忠勇,可信,脑子也不坏,手下都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若是十分不巧,回程再度遇险,也多几分保障。
交给他,是令她最放心的。
“对了,你记得给大娘留钱了没有?”她道,“我们这几天,在大娘家蹭吃蹭喝,实在十分的过意不去。”
“放心吧,我让张副将和王副将留下了。”对面瞥她一眼,摇摇头。
“怎么了?”
就听叶连昭轻哼了一声:“陛下您这就不懂了。钱自然是要留,但这大娘年纪大了,独自寡居,女儿也在外面忙活计,照顾不了家里,许多琐事,例如挑水、砍柴,她做起来都有些吃力。我让她们两个留下,帮她把这些活都给收拾了,再看看房子有没有要修整的地方,至少今年冬天她就不用操心了。”
“……”
楚滢忽地愣了愣,沉默片刻,只低声道:“叶大将军思虑周详,是朕所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