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立秋之后的雨水总是格外勤,沥沥拉拉的,也没个头绪。上午还出了大太阳,到了下午,竟然又下起雨来。
早起晚间的温度更是极速下降,一阵风吹来,冷嗖嗖的。
苏姝起床后梳洗,换了件藕荷色织花缎褙,雪白月华裙。秀儿手巧,给她梳顺青丝,绾了垂鬓分肖髻,用的是赤金卷须红宝石簪和五瓣梅白玉簪花做发饰。
梳妆台摆了几对耳环,都是按照苏姝的喜好挑出来的。苏姝看了一眼,却重新打开首饰盒子,在角落里拿了一双最不显眼的金丁香。
她记得阮清川偶然提过一句。他说饰耳之环,越小者越佳,或东珠一粒,或金银点滴。
但前世的苏姝也真的只是听过而已。她喜欢华丽的东西,不管是首饰还是耳环都是找金玉楼的老师傅定做,用绿松石、红玉等名贵玉石再配于黄金制成,美丽又繁琐。
阮清川也见过多次,他并不干预她的行为,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金玉楼是燕京城最有名的首饰楼。
“小姐,您怎么了?”
秀儿看着苏姝一直盯着手里的金丁香发呆,问道:“您是不是觉得这对耳饰太素了?要不,让奴婢来给您挑选?”
苏姝摇摇头,也没有说什么。
她自己动手,金丁香顺利穿过了耳洞。
苏姝吃过早饭,准备去琉璃院给母亲请安,刚走到门口,碰到了伺候苏鸿的通房丫鬟宁湘。
宁湘身穿水红色绣云纹薄夹袄,梳的是妇人发髻,左手腕上带了根手指粗的赤金蒜头镯子。
她看起来有二十多岁的年纪,银盘脸,眉眼间妩媚生姿。
“给大小姐请安。”
宁湘屈身行礼,“老爷请您过去书房一趟。”
苏姝“嗯”了一声,跟着宁湘往前院的方向走。
路上,她问道:“好端端的,父亲唤我作什么?你可知缘由?”
“奴婢不知道。”
宁湘摇摇头,笑道:“……赵姨娘并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都在,想必是老爷有事情要吩咐。”
她原来是伺候夫人的二等丫鬟,是夫人怀了二少爷后,把她给了老爷。
苏鸿的书房——弄墨堂,坐落在前院,五间五架的房子,院子里种了松树和竹子。迎面的正房门前换了靛蓝色细布帘子。
守门的是两个小丫鬟,看到苏姝都屈身行了礼。
宁湘先进去通报,过了会儿便出来了,又请苏姝进去。
父亲正坐在堂屋里喝茶。
赵姨娘就坐在父亲旁边,时不时的给他添上热茶,她穿了一件深青织金云长褙,愈发显得身材细长,容长脸上长了一双狐狸眼,眉心间天生一颗红痣,是柔媚之极的长相。
苏妍正和苏妩低声说话,交头接耳,嘀嘀咕咕的,偶尔还带着女孩子的娇笑。俩姐妹坐在西依墙的圈椅上,中间并了一张茶几,放了糕点和茶水。
坐在她们下首的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穿的也是粉色绣兰花纹袄裙,正是年仅八岁的苏娴,她是苏鸿最小的孩子。生母是江南人氏,姓柳,一个乡下县丞的女儿。
苏娴正低头啃手里的核桃酥,抬眼便看到了苏姝,她乖巧的起身行礼,唤“长姐好。”
苏姝走过去,伸手揪了揪她的丫髻,也笑道:“娴姐儿好。”
对于这个最小的妹妹,她其实没有多少印象的,只记得前世的时候,她嫁人那年,娴姐儿还是梳丫髻的小孩子,又因为自小便被柳姨娘养着,十分的不起眼。
苏姝屈身给苏鸿行了礼。
赵姨娘,苏妍、苏妩也跟着起身给苏姝行礼。
倒是苏鸿看了一眼赵姨娘,说道:“姝姐儿是晚辈,你再怎么说也是她的长辈,以后见了她就不必行礼了。”
赵姨娘笑的温婉:“老爷说得是,妾侍记住了。”
苏姝面上淡淡的,看了一眼赵姨娘,和苏鸿说话:“姨娘最是安分守己的,这一点我也听母亲说起过。只是父亲说得也对,姨娘是伺候您的,又育有三个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给我行礼……让外人看着也不好看,像下人。也显得我们苏家苛待姨娘似的。”
赵香儿不是恶心她吗?那她也恶心一下赵香儿。
赵姨娘果然脸色一僵,不过很快又嘴角上扬,一样的语气和缓:“大小姐说得对。”
苏姝是真的变了太多,牙尖嘴利的厉害,和以前那个就算被误会也不会辩解,只知道吃闷亏的就像是两个人。
苏妍听出了苏姝言语中的轻视和嘲讽,手指狠狠地掐了把手心。
苏鸿摆摆手,让苏姝坐在右依墙的空位上,“……我唤你过来,是有一件事情要说。”
有小丫鬟过来上茶水。
苏姝就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父亲请讲。”
“眼看着天气渐冷,你们姐妹几人也该再添几件新衣裳。我听你三叔说,北苑街道的锦绣楼是他新开的一家布桩,里面新进了成衣和布匹。刚好,你们都过去看看,有看上眼的就拿下来,不必不好意思,这都是你三叔应允过的。”
苏鸿弟兄三人,他行第为二。老大是苏海,十四岁那年失足落水而亡,算是早夭。老三是苏波,人和精明,但读书不成,后来从了商,日子过到现在也不错,风风火火的。
苏家是等苏老夫人过世后分的家,苏鸿和苏海俩兄弟住的也不远,都在荣祥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