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崔祭酒发话,一双双目光都落在了冯生身上。
云珏不知此前是何情景,但从她来此开始,就没听冯生有过一言半语。
他只是垂着眼独自站在一旁,自成一方,无论投来多少或质疑或不屑的眼神和言语,他始终无动于衷。
云珏以为,他有多少腹稿也该打好,是时候振振有词的反驳了。
然而,他只是冷笑一声,望向崔祭酒:“敢问祭酒,博士断文评级,是否只看文章优劣,不看出身来历?”
崔祭酒点头:“自然。圣人设新学,旨在挖掘有才之士,无分门第高低。”
云珏觉得,冯生站的更直了,声音也更沉了。
“所以,博士将学生的诗词评为榜首,只是因为学生写得好,然否?”
崔祭酒这次没急着回答,而是看向博士薛蔼:“薛博士,你如何说?”
薛蔼正是此次给出成绩的博士。
被问及时评级标准,他眼神下意识往旁边的方向扫了一眼,平声道:“自然。”
云珏对尹叙的方位极为敏锐,薛蔼眼神一动,她便断定他在看尹叙。
她眼追一转,微微蹙眉,若有所思。
得到了答案,冯生勾唇,自眼中涌出比周遭人浓厚十倍的嘲讽。
他抬手理了理衣衫:“所以,只因学生写了一首极好的诗,越过了高门子弟之才,便要蒙受这等不白之冤么?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抄袭尹叙?除了这两首诗相近的措辞和描述,还有吗?”
他冷笑:“你们也说是我拿着自己的诗请教尹叙,谁知是不是尹叙瞧了我的诗词,觉得我写得好,所以借鉴了我的?”
这人!
冯生成功掀起对面整片怒意。
范闻气的脸都红了,真是给你脸了!
换了旁的人,面对这样确凿的证据,早该掘地三尺无脸见人!
他居然还咬死了不承认,甚至想颠倒黑白!
云珏转眼望向尹叙。
他比冯生更冷静,由始至终像个旁观者,在看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女声自思学廊下响起:“好,你既要证据,我便给你证据。”
随着声音落下,一抹纤影款款而来,勾住一片目光。
云珏循声望去,不由愣住。
谢清芸?
她不是应该正在用饭吗?
……
谁也没想到谢清芸会站出来。
云珏反应过来后,依旧是先看尹叙。
果不其然,他也看着谢清芸,眼中掠过意外之色。
谢清芸是太后的人,亦是女学的代表,说话多少有些分量。
若她在这时候站出来帮了尹叙,必定博得好感。
谢清芸双手端于身前,与尹叙遥遥对视,露出一个矜持浅笑,然后才走到崔祭酒面前屈膝一拜:“事情经过,学生已听了个大概,冯生信口雌黄颠倒黑白,学生不能置若罔闻。”
“谢娘子,你有何证据,快说出来把!”范闻已等不及了。
冯生抬眼看着谢清芸,眼神清冷无波。
谢清芸目光淡淡的看向冯生:“其实要证明冯生抄袭,一点也不难。抄袭之人虽急功近利,却也非一日之功。尹师兄文采斐然,往昔佳作无不展示共赏,诸生有目共睹。但请大家看看冯生往昔的诗作文章——”
冯生的东西都被丢了出来,连平时自己写的诗词文章也被讽刺的贴上胜文栏,还被圈点。
谢清芸点到即止,范闻迅速反应过来:“是啊,我给气糊涂了,竟忘了这些!”
接下来,不必谢清芸多说,范闻已引着其他人去看冯生其他的文章:“大家看看冯生作的这些诗词,读来是不是都有似曾相识之感!?比如这个……这个……”
范闻红着脸卡声,不知是紧张的忘了词,还是原就没想好怎么说。
下一刻,谢清芸的声音再次响起——
“‘新燕’一词数见不鲜,古今诗人多用之,正因常见,所以更偏向巧用法。”
“例如博士前几日讲过的《寒门吟》,先写残冬之景显萧瑟冷冽,再用新燕转折令氛围急转直下,既是以残冬反衬初春,亦是借新燕以小见大,掀开盎然生机,恰如今下寒门学子终于得以熬过寒冬,迎来盛世,百花齐放,一展所长。”
谢清芸娓娓道来,目光落在冯生的诗词上:“而冯生这处用到的‘新燕’,似乎也是借新燕出现来实现反转与对比……”
“至于你其他的诗作……”谢清芸美眸流转,落在冯生身上多了几分冷冽贵气:“需要我一一拆分,慢慢讲给大家听吗?”
简直一针见血!
这已经不是抄词句那么简单了,连手法都抄,抄的很高明啊!
云珏看向冯生。面对范闻等人的针对,他尚且能不慌不忙反击,可谢清芸这番话后,他眼眶都充红了。
果然,范闻开始嚷嚷:“大家听到了!尹兄为人正直清朗,谢大才女饱读诗书,是骡子是马她一眼便可看出。冯生盗用诗句,不配为榜首!欺师欺君,不配与我等同窗!”
云珏心道不妙,一句“小心”尚未出口,冯生已扑身上去给了范闻一拳。
混战一触即发。
谢清芸失声尖叫,花容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