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奀雪从马厩解开小骡子,跨上就追赶,她猜得没错,以贺兰衍的排场,被看热闹的人拥挤着,这会儿还没蹭出城门去,不一会儿就追上了。
按规矩来说,节度使出行可以抬六旗,贺兰衍的阵仗更大,竟然挂了十面大旗,这才引得城中的人议论纷纷不肯散去。
有的说这肯定是皇帝的嘉奖,只为那赫赫战功,也有的说节度使权势熏天堪比前朝诸侯,还是过于年少气盛。
这时突然见一少女骑着一头秃毛骡子飞奔而来,横在了车队的前头,贺兰衍感到车轿突然一停,他掀开一点轿帘,看到奀雪在前头倔强地拦住了去路。
周围看热闹的也都来了精神了,刚才男人们在议论应该抬六面旗还是十面旗的,看热闹的女人们听得没了兴致,想着是不是要回家做饭了呀,这下好了,男女私情这点事谁都爱看,众口难调就不存在。
“这想必是那晚之后,男的翻脸无情要走,女的不肯善罢甘休。”
尽管如此,一个未婚女子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追来,也是需要莫大的勇气。
奀雪拦在车轿前,拿出那和离书,倔强地往地上一扔,喊道:“贺兰衍,你凭什么给我和离书!是个男人你就给我出来说清楚。”
众人都屏息以待,看向了那奢华异常的车轿,然而车轿巍然不动,贺兰衍还是不肯相见。
奀雪牵了牵嘴角冷笑:“贺兰衍,你果然不是个男人!你不敢见我,但我要把话说清楚,你喜欢躲在轿子里面也好,喜欢躲在面具后面也罢,但话你还是听得见的。贺兰衍,你这个暴戾无耻、行径下作的恶魔,和离?和什么离,我没打算和你和和气气的,你听清楚了,是我不要你,是我不愿嫁你,是我要退亲!”
只见有近侍垂着首在贺兰衍的车轿前附耳倾听,像是里面有什么交待了,片刻之后,只见近侍抬起头对奀雪说道:“洛姑娘,贺兰将军说你想怎样,那便怎样,你说什么他都认,你说是退亲那便退亲。”
众人惊呼一声,又都看向奀雪。
奀雪一指轿子,“贺兰衍,你连这几句话都不敢亲自面对我说吗?你掳走我的胆子哪里去了?”
众人瞪大眼睛,又望向贺兰衍的轿子。
近侍听完交待,又说道:“洛姑娘,将军说那晚抱歉,望洛姑娘再觅心上人,幸福安稳、花好月圆,我们一别两宽。”
众人都在等奀雪说什么,却听那近侍大喊一声:“走!再有拦路者,杀无赦。”
好一个杀无赦,杀几个人对贺兰衍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的吧。
车轿果然又开始前行,无视挡路的奀雪,错身而过。
有了那句“杀无赦”,连看热闹的都不敢拥堵着了,贺兰衍的车轿畅通无阻扬长而去。
只留奀雪在原地看着车队远远离去。
这狗男人,还真的一甩手给走了。
有那么一刻奀雪也觉得心中刺痛,既然是无情,为何那晚非要掳走她,毁她的清白。
若非无情,为何这一刻又走得如此绝情,连一面都不肯相见。
(2)
那个梦魇又来作怪了,奀雪仰面躺在榻上,看着撑着胳膊看着自己的贺兰衍,那眼中分明有情。
可是那鬼脸面具之下到底是什么样的脸庞,奀雪伸手摸到了那面具的边缘,突然“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接着亮出一柄利刃。
惊醒,奀雪惊得香汗淋漓。
挡他者,杀无赦。
贺兰衍最后撂下的这句狠话掷地有声,让她梦里都受到惊吓,不得安稳。
经过这么一闹,坊间再次流言四起,说奀雪被掳走后和贺兰衍共渡一夜,贺兰衍突然翻脸无情是因为发现了奀雪早就不是完璧之身,所以才把她丢去了土神庙中,让她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回娘家,为的就是羞辱。
也有一批人坚信原本的说法,说贺兰衍在征战之中成了废人,如何验证完璧不完璧的呢?听说洛府之前露出过悔婚之意,没准贺兰衍知道了早下手一步写了和离书,那奀雪看贺兰衍受了皇恩更加风光,又想和好,贺兰衍不要她了。
反正不管出了什么事,都说成是女人的错就完事了。
奀雪虽然不甚在意外界流言,可眼下她的事已经达到了沸沸扬扬的程度,走到哪里都是窃窃私语、目光闪烁的,要说完全不受其扰,也是不可能的。
现在不用谁要求奀雪闭门不出,她自己都开始懒得出门,噩梦之后心慌,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娘。
奀雪闷闷不乐地来到了李夫人的房中,李夫人似乎病得更加重了,两腮已经深陷,已经是暑热时节,却还是要盖着一层薄被,被子软塌塌勾勒出李夫人的身子,已经是瘦骨嶙峋。
只要李夫人还有一口气,就能护着她,若是没了李夫人,她就是没娘的孩子,没准就任人欺凌了,想到这里奀雪眼眶一热,走过去伏在了李夫人的手边。
“傻丫头,怎么了?……”李夫人气若游丝。
“娘,外面的人都在说我不清白。”奀雪仰起头。
“你不是说不怕吗?怎么,我的女儿竟也如此胆小了?”李夫人摸着奀雪的头发。
奀雪委委屈屈地撇嘴,“现在全城的人都在说,说来说去的我自己都觉得他们说的是真的了……可那晚,我并没有……”
这是吴氏端来药碗,奀雪止住了话头。
李夫人强撑着说道:“娘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