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於与陈绮常挂在嘴边的那个乖儿子相比，全然不是同一个人。又或者说，在他人，至少在陈绮面前，许於待周嘉那是面面俱到，体贴又风趣的，而一旦周遭只剩下他们俩时，许於便脱下唱大戏的行头，露出凶恶的嘴脸，开始对她怪腔怪调，冷嘲热讽。

周嘉懒得同他一般见识，只不过这人贱兮兮的，你越不理他，他就越来劲。

有时候烦了，周嘉就直接上手了，小打小闹而已，没有真用力，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对方废了，到时候不好跟陈绮还有奶奶交待。但这点小打小闹也足够他喝一壶了。

然而此人不记骂不记打，下回照旧，跟只苍蝇似的，嗡嗡个没完。

周嘉垂眸，看着自己掌心上交错纵横的纹路，又看了看许於，用力握住，而后扭头上楼。她索性把自己关在了屋里，除了吃饭洗澡，几乎不出房门。

好在许於很忙，夜里出门凌晨回来，一回来就倒头大睡，周嘉十天半个月也见不到他一次。

他不在，陈绮也不在，家里通常就只有周嘉一人。

周嘉不知道他们在忙什么，也不想知道，许於倒好，自己乐颠颠凑上前来，说他在外头夜夜笙歌，左拥右抱，好不痛快，改明等他有空了，他大发慈悲，带她这个乡巴佬一块出去领略一下真正的花花世界。

周嘉听闻此言，对着许於就是一脚，让他要多远滚多远。

许於龇牙咧嘴地跑开了，隔着老远，笑吟吟地说：“小巫祝，我要是真滚了，你以后可就看不见我了。”

周嘉没理他，自顾自的上楼了。

周嘉就这么在许家住了三年，直到奶奶去世，她才搬回学校。

奶奶生前一直想要她过好日子，那她就安安分分地过给她看，奶奶一走，她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也无所谓了，没理由再在许家住下去。

陈绮知道周嘉的性子，挽留了几次，没挽住，也就随她去了。

回学校后，周嘉同许家的来往也就越来越少，陈琦偶尔还会给她打几通电话，问她近况如何。至于许於，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消失了。

没看到许於，周嘉压根不会想起他，但要是遇见了，他的那些恶劣行径，便同他这个人，一并出现在了她眼前。

***

许於还在喋喋不休，说着说着，突然闭上了嘴，他歪着头，颇为玩味地盯着周嘉。

周嘉神情不变，任他审视。

四周就此安静了下来，除了几盏路灯还在苟延残喘，其他全成了死物。

在一片绵绵无期的沉默中，周嘉率先开了口，“你这一肚子的花花肠子，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许於“啧”了一声，懒洋洋道：“反了吧，应该是我来问你，你究竟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以前你看到我，可是连眼皮都不愿意抬一下的，现在竟然还会主动叫住我，怎么？一年没见？转性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周嘉也不拐弯抹角了，她伸出手，掌心朝上，脸色不白不红地直言道：“借我一百块钱。”

许於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这理直气壮的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对方是在向他讨债。

“我凭什么借你啊？”许於扭了扭脖子，“你……”

话还说完，周嘉掉头就走了。

“诶诶诶，我也没说不借给你啊。”许於立马追了上去，同她并排走，“你身上怎么连一百块都没有了？奶奶留给你的那些钱呢？都花光了？你现在都还没开始工作，就已经身无分文了，那你接下来怎么活啊？”

周嘉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随即睁开，淡淡道：“我只是手机掉了，身上没带钱，想去宾馆订间房，睡一个晚上。”

“一百块能住哪啊？”

“你借不借？不借就闭嘴。”

“我是想借，但我身上没现金，怎么借？”

周嘉听了这话，登时加快了脚步，可许於人高腿长，没多久，又跟她走成了齐步。

“我还以为巫祝都是无欲无求，不为世俗所折腰的，你倒好，为了区区一百块钱，说翻脸就翻脸。”

周嘉头也没抬，“不好意思，我没翻脸，我一直就是这副死人脸。”

许於一愣，随即又笑了，“原来你知道啊。”

周嘉没心思同他打嘴仗，沉吟着说了句，“你有事没事？没事就走开，老跟着我干嘛？”

“当然有事。”说着，许於横跨一脚，拦住了她的去路。

周嘉不看他，对着地面冷淡道：“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