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2015年1月11日为分水岭，在这之前的所有事，周嘉都不记得了，在这之后，奶奶说她好像变了一个人。

周嘉第一次拥有自己的意识，是在11日的那天夜晚。

她躺在林间的枯枝败叶上，一动不动。耳边是鸟鸣虫叫，头顶是清月星朗，她眨巴着眼，翕动鼻尖，嗅到了阵阵腐臭，这是动物尸体久至发烂才会有的味道，里头还混合着泥土的潮气。

而后有风刮过，层层叠叠的枝叶随之起伏摇摆，紧接着，依附在上头的小水珠，哗啦啦的，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腹部上的血汩汩流出，渗进枯叶，钻进土里。似乎是痛过头了，周嘉泰然自若，已经没有什么知觉了。

期间，一只豺狗闻着血腥味跑了过来，它停在她的身体旁，眼里冒着精光，嘴里淌着口水，呼哧呼哧着，伸出舌头一顿乱吠。

周嘉并不在意，目光涣散，犹如一具死尸。

然而就在豺狗俯下身，将尖牙刺入那血淋淋的皮肉之际，一双手忽然探到了它的后头。

随即，只听一声凄惨的呜咽，豺狗便轰然倒地，脑袋以诡异的姿势歪到了一旁。

就此过了良久，周嘉恢复了一些体力，她撑地爬起，而后顶着满身的血，不紧不慢地在林间穿梭。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是无止境地在走，直走到日照当空，她才走出林子。

林子外有几户人家，那些人瞧见她，纷纷围了上来。

“要死人咯，你怎么流那么多血！”

“快，阿勇，快去把你家龙马车开来，送小巫祝到医院去。”

“我去巫祝家，告诉她，她的小孙女找到了。”

……

周嘉茫然又戒备地看着眼前的一小帮人，退后了两步，而那些人根本看不出来她的抗拒，又涌了上来，将她簇拥着，推到了龙马车上。

周嘉始终垂头沉默，隐约感知到了这些人没有恶意，如果有，她可以像拧断豺狗的脖子那样，要了他们的命。

几经周转，周嘉被送到了镇上的小医院。然而医生却发现她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只剩表皮一层狰狞可怖的疤痕。

医生百思不得其解，非得让她到市里做个CT，而陪她来的那些人则是更是相信她和她奶奶是有神力的。

***

周嘉抬手，从衣尾往上探，摸到了肚子上那一大块凹凸。伤口虽然好得很快，但留下的疤却像烙印，深深刻在了她身上，丝毫没有消褪的迹象。

不止这一处，她的额头，腿上，后背，处处都有伤疤。

这些疤代表着她的过去。

可除了11日消失的那一晚，她的过去，是清晰可查的——她的父母在她很小时候就已经走了，是奶奶把她养大的，那会儿她正在九中读书，成绩不上不下，和同学的关系也不好不差，性格内向腼腆，喜欢看书听歌，没什么太大的志向，就想毕业后来接奶奶的班。

这一切都是再普通不过的经历了，就连巫祝这个身份，也只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没有一点实用。

可这样的经历，根本养不出像她这样的怪物。

她刚开始还想找回记忆，可越是调查，她越是莫名抵触，后来这事便不了了之了。直至近来，她的身体突然开始出现各种问题，并且每况愈下，她才重拾了这本笔记。

抵触归抵触，但活命更重要。

周嘉微叹了口气，转身靠在枕头上，放出目光，望着桌上那盏忽明忽暗的台灯，平静地想：“还没用一个月就坏了，奶奶个熊的，又坑我十五块钱。”

想完，周嘉把心思转到了余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