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K城下辖县市影视城,某网络大电影剧组。
现场聚集了上百来位工作人员,灯光,收音,各个机位皆已就位。逃亡的女主角与身后数十追兵奋战到最后一刻后跳下悬崖,这段戏是全片的高潮,也是结尾,所有人在此刻皆屏息凝神,等待最后的顺利杀青。
童野是这部戏女主的替身,一切脏,累,苦或危险的戏份皆由她来完成,前方的打斗戏还在进行中,童野这边早已换上了和女主角一样的戏服,道具老师正在确认威亚的适配度,看着脚下绵延三层楼高的绿布,这不是她第一次吊威亚,心里依然怖栗,毛发倒竖。
童野不是专业的演员,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能够来到这里,不过为了挣口饭吃。
镜头切换间,童野咬紧牙关一跃而下,强烈的失重感拉扯着她的四肢,还好顺利落地,双腿发软间,镜头又一下拉开,不给拍到她脸的机会。
“哎,那个,那个替身演员,刚刚那个镜头你完成得不错,就是落地不够完美,咱再来一遍。”
导演一声令下,童野只得重新爬上去,再次跳下来,如此反复,不得停歇,她累得汗流浃背,两腿酸软,头晕目眩,终于在最后一次跳下时扑倒在地,现场一时间乱了锅,几个工作人员赶紧上前查看她的情况,却谁也没有朝她伸出手,童野太脏了,肮脏的戏服混合着汗水和地面的尘土。
“我没事。”她摆摆手默默爬起来。
导演见状只好说:“好了这段戏到此为止了。”
童野掸了掸被她弄脏的戏服,有些抱歉地踉跄着走出片场,找到一块石头坐下来歇息。
场务人员象征性地给她发了一瓶水,童野拧开瓶盖先倒了点水在手上,满是灰尘的手一下子被冲刷出原本干净的模样,她又倒了点擦擦脸,原先的灰头土脸渐渐展露清秀,剩下的水,童野一口喝完,渴意有所缓解。
初秋的西风缠绵蕴藉,一下子轻扫了所有疲意,童野手臂撑在石头上,微微眯着眼放松,这是她难得的闲暇时光。
“哎,那个谁,把戏服给换了,服装组要清点。”
堪堪松口气,一道声音直接扼杀了童野想要小憩的念头。
没有供他们使用的洗澡室,童野只是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在水龙头处洗了把脸,途中路过女主角的个人休息室,里头一片欢声笑语,夹杂着阵阵饭菜香。
“咕~咕~”
童野捂紧腹部,脚底抹油迅速离开。
现场场务,剧务正在清理设备准备撤离,而童野明天也会进入到新的剧组。
暮色降临,整个影视城灯火通明,摊贩们纷纷出动,迅速占满整条街,排成长龙,一眼望不到底,童野买了一份炒饭,打包好后往住处的方向走。
说起来,她孤身来到这里闯荡已经有三个月,虽常常感到身在其中的突兀,却也觉得靠自己这样很好。
时间回溯到三个月前,年满十八的童野和无数同龄人一样刚刚结束了高考,她也是那一天搬出迟家的。
从她搬出的那一刻,银行卡每月都会打来的生活费也就此中断,童野要靠自己了。
她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因此不太惊讶。
原本,她也是可以念大学的啊。
童野是个孤儿,但十年前,她也是拥有幸福美满家庭的小女孩,曾也有着优渥的生活,不用为吃穿用度发愁。
她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个雨夜,她因偷溜出家玩而幸免于难,“砰、砰”两声刺耳的枪响,动荡了整个别墅区。
而在家附近不远处玩耍的童野也立即冒着雨赶回,小小的人儿刚刚跑到门外,被突然冲出来的管家一把捂住脸藏身于角落。
“小姐,快跑,快跑,越远越好,不要回头。”说话间,老管家又咯了一口鲜血,落在地面犹如绽放的曼珠沙华,很快便被大雨冲刷干净,不留痕迹。
童野吓坏了,只得转身就跑,大雨滂沱,童野一边哭一边拼命跑,跑累了便在一处台阶坐下,等待着一会爸爸妈妈会过来找她。
她等了好久好久,又冷又困,救护车警车的声音在不远处飘荡,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害怕。
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满是泥泞与青苔的台阶上,小小的身体因淋了雨发抖的厉害,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天空倾覆下来的大雨混合着泪水浸湿了她整个小小身体。
爸爸妈妈怎么还不来啊…
童野并未察觉到有辆车停靠在附近,直到有一人朝她走来,她很高很高,衣服是黑色的,鞋子也是黑色的,打着一把黑色的伞,对她说:“跟我走吧,我带你回家。”
童野隐约好像见到了对方的模样,是个很好看的姐姐,只是随后,她便昏了过去。
这一昏,童野又陆陆续续病了一月之久,等她恢复后才得知,自己住进了迟家,爸爸妈妈已经没有了,而事后第二天的新闻里,也只是报道某别墅区夫妇遇到仇杀,独女下落不明,凶手在逃中。
童野寄居迟家的这十年里,鲜少与迟蕴打交道,也就是十年前带她回家的那个姐姐,有时候一年都难得见到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