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蓝,云很白。 暮色四合,落瓷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带着傍晚特有的惬意仰躺在房顶上。双臂枕于脑下,双腿随意交叠在一起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不至于随着身下活动的瓦片滑下。 牛羊进圈,倦鸟归巢。躲在草丛不知何处的蟋蟀肆意地喧嚣着。傍晚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闭着眼睛,她还能听见村东头的私塾夫子敲响下学的铜铃,孩童们嬉闹着从她脚下跑过。晚风偶尔拂过面颊,带来丝丝清凉。身下的瓦片还犹留余热,半眯着眼,落瓷以为她会就这么睡着,如果不是不远处那突兀的叫唤声。 张大娘手提一尾肥鱼朝着落瓷的所在的房屋走来,嘴里不停的叨叨念着:“阿瓷,你个混妮子,怎的又爬到房顶去了。还不快些子下来,不然我这就告诉你娘去。” 落瓷被人扰了清净,不耐烦的坐起来。看着房顶离地面两丈来高距离,很是想学着那些武林高手施展潇洒如行云般的轻功,足尖一点便已着地。然而现实往往站在愿望的对立面。落瓷看看自己的小胖手,再看看自己的小胖腿,还有一低眼都能瞥见的包子脸,只有望而生叹,对于一个四岁的小女孩来说,武功神马的那就是浮云,还是老老实实的转身从立在一旁的竹梯上慢慢爬下去。 张大娘就候在梯子一旁,见着落瓷下来,便伸了手过去,却不是去接而是准确无误的在落瓷明显不悦的脸上捏了一把。落瓷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虽然她是长得可爱了些,可也不至于谁人见着就捏她一把吧,难道你们都不知道这会让她长出一张大脸么。本想反抗来着,奈何人小力微。 心满意足的张大娘拉过落瓷的小胖手,把手里的一尾鱼递了去:“阿瓷啊,这鱼你拿着,带回去让你娘熬了做汤。前些天你张大叔得了风寒,多亏了武大夫,今儿又生龙活虎的下河了,这不刚一回来就挑了最肥的一条让我给送过来。” “张大娘,你也别往心里去,医者父母心,这治病救人的事是作为一个大夫的本职。我爹要是知道我因为这个收了您的鱼会罚我的。” “哎哟!”张大娘捂嘴笑了起来:“这武大夫是读书人,教出来的姑娘说话都是一样一样的。” 这又推辞了一番,落瓷无奈的提着鱼往回走,三斤重的鱼对她来说有点儿吃力。落瓷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武氏医馆”,把鱼又往上提了提,以免鱼尾沾着地上的泥。心里很是郁闷,没想到今世又要从孩子开始活。 她上一辈子是个快毕业的医学院女硕士,辛辛苦苦的准备了一年的毕业论文,答辩前一晚,在灶上烧了一锅水准备下饺子,然后到外面看电视,结果一不小心就睡着了。醒了之后她就到了这里,穿越到了一个四岁小孩的身体里,死亡原因据她猜测应该是煤气中毒。醒了之后她是欲哭无泪,还有能比她更倒霉的吗? 上辈子死的时候没什么痛苦,这让她很欣慰,可是她的毕业论文啊,一年的心血就这么白白费了,岂能让她不伤心。 至于她上辈子叫什么名字,不提也罢,反正都没了。这一世,她姓武,名落瓷。 说起这个名字,还有一段典故。据说这个落瓷小时候很不乖巧,常常啼哭不停,她父亲就是个大夫,可是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孩子日益消瘦,夫妻俩也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不知如何是好,终日愁眉不展。一日,偶然间这武大夫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茶盏,应声而落,那清脆的声响竟然让啼哭中的孩儿破涕为笑,依依呀呀闹个不停,手舞足蹈竟是很欢喜的样子。 之后这孩儿再哭,武家夫妇便变着法的摔那些个杯盏瓷器,保准开口便笑。左右邻居也奇了,都各自家的瓶瓶罐罐前去逗那孩儿。然,那些个粗瓷破瓦声竟是入不了这孩儿的耳,硬要那上好的白釉瓷。若是有珠玉落地之声,那孩儿便笑得更欢喜了。 虽然人人拍手称奇,但私下里都道这武大夫家生了个败家儿,这武夫人也是日日看着自家的闺女叹气。那武大夫对乡里的话却是不以为然,反而更加宠爱自家的闺女。觉得清雅别致,最后还用落瓷二字来为其命名。 当落瓷听到这段典故的时候嘴角狠狠的抽了抽,可想而知若她不穿过来,这个身体长大了会是多么变态的一主啊! 落瓷提着鱼刚一进门,武大夫便摇着轮椅过来把她抱到膝头上坐着。没错她这个爹腿脚不方便,常年与轮椅为伴。落瓷在心中叹气,果真是人无完人呐。想她这个爹爹生的是容貌出众,气质卓绝,就连这几次看他给人整治的医术用她的眼光来评价也是不凡,然而败笔就在一双腿上。 武大夫看见她手中的鱼,问清缘由也没有责怪她,只是吩咐妻子晚些时候拿些自家酿的酒给张大娘家送去。 “我去娘那儿!”落瓷见他问完了,不待他起另一个话题便借故滑下膝头了。虽说他是这个小身板的父亲,但是这个小身板里面可是装了一个成熟的灵魂,就这样和一个陌生男人有如此亲密的接触,她还是不习惯的。 武夫人从厨房里走出来,边系着围裙边对她父女俩道:“这么大一尾鱼,我们一家是吃不完的,不如你去把冯叔叔叫来一块儿吃吧。他一个大男人,这几日又是忙着给大家修犁补锄的,这晚来怕是喝二两酒就将就过顿了。” “还是夫人想的周到,反正这会儿也没什么病人了,就我和阿瓷去叫他过来吧。”说着又把刚爬下膝头的落瓷给一把抓了回来,乐呵呵的摇着轮椅往外去了。 “阿瓷沉的很,爹爹你放我下去罢,阿瓷推着你走。”落瓷很不乐意的宣告。 这话倒是把武大夫惹笑了,在落瓷的惊呼声中双手一把把落瓷举得老高:“哈哈……我的傻阿瓷,你能有几斤啊!” 结果硬是在落瓷反对无效下,脸不红气不喘的手摇着轮椅到了目的地。要知道落瓷之前查看过这个轮椅,乃是以精钢锻造,重的不行。比不得现代轮椅轻巧灵便,更何况怀里还要抱着落瓷这么个胖墩。 他们最后在一家打铁铺前停了下来,里面烟尘滚滚,他们隔得老远都能感觉到烤人,可见其内,温度之高。武大夫安抚了在自己怀里不停扭动的小不点,朝里面喊了一声:“冯师弟!” 落瓷犟了一会儿,见实在犟不开去,只好由她老爹抱着。不一会儿,只听里面的风箱声停了下来,烟尘渐小,一个光着上身的年轻男人一瘸一拐的从里面走了出来,由于里面温度的关系,他健壮的身体上满是油光。更为奇怪的是他尽然拄着一只铁拐,腰间挂着一只酒葫芦。落瓷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却快得抓不住,她只觉得这一个场景熟悉至极,好似在哪里见过,具体是在哪里却又说不出。 想了一会儿,得不出个所以然,落瓷理所当然的把那感觉当做是这个小身板原本的记忆了。 “我这儿这会儿脏的不得了,你们父女俩又来给我添什么乱!”说着喝了一口腰间葫芦里的酒,拄着拐杖笑着向他们走来。一把把落瓷给抱了起来对武大夫说道:“这孩子就是恢复得快,前些天还烧着满嘴说胡话,现在又活蹦乱跳了。” 落瓷看着自己的小衣服被揩了一身的汗,欲哭无泪。 那头武大夫已经开始训人了:“阿瓷,怎的不叫人!” 那铁匠豪放的笑了几声,一巴掌拍向了落瓷的小屁股:“哈哈……丫头烧糊涂了?都不认识你冯师叔了?” 落瓷心里内牛满面,脸上却笑着搂住了他的脖子甜甜的叫了一声:“冯师叔!”接着对着手指,嘟着嘴道:“冯师叔都不来看阿瓷,阿瓷好伤心,阿瓷生气了!” 那人听了哈哈大笑:“师兄,你瞧,你这闺女还有脾气了!” “还不快些下来,没大没小!”武大夫虽是说着责骂的话,语气里却是透着浓浓的宠溺。转而又语重心长的说道:“默风,我们师兄弟俩年龄相差不大,你若是肯让你嫂子给你说门亲事,孩儿怕也比阿瓷小不了多少!” “我就是个打铁的,谁能看得上啊!”语气里满是不以为意。 两个大男人聊了起来,落瓷心里数起了小九九,梳络起得来的信息。嗯,这个铁匠是她老爹的师弟,而这铁匠姓冯,叫默风。等等……落瓷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一个叫冯默风的拄着拐杖的铁匠!好巧不巧的还有一个同为跛子的师兄……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有些又让她消化不了。 “阿瓷,怎么了?” 感觉有手在她眼前晃,她咽了一口口水,愣愣的看着自己这个英俊的爹爹:“爹爹可否告知阿瓷你叫什么名字?” 那英俊爹爹听着好笑:“这孩子,怎么又忘了,爹爹的名字就那么难记不成,”说着捏了捏落瓷的小鼻子,道:“听好了,爹爹叫武眠风……” 剩下的话落瓷已经听不进去了,这能是巧合吗?如若不是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居然好死不死的穿越到了一本书里,这本书名叫——《射雕英雄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