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中医界上千名中医,停诊一天,自发过来开会了,结果会场人都挤不下。找不到大夫,老百姓不干了,乱糟糟的不行。紧急商量之后,每个省出一个代表,组成请愿团。”
“但事实上,是超过这个数字的,就像北平的四大名医,比如孔伯华先生,比如施今墨先生也都是请愿团的成员。除了正式请愿团之外,也还有不少名医自己过去了。”
“到了南京也热闹,一到车站,全是人。喊着支持中医,我们还以为是老百姓自发来了,结果是修路被拆了房子没得到补偿的那些人在浑水摸鱼,喊完支持中医之后,见记者都围过来,他们又嚷着要赔偿了。”
杨德贵来精神了,这故事性不就上来了嘛。
李可也愣住了,还有这种插曲?
赵焕章抽着烟,摇摇头:“到了之后,请愿团就挨个拜访那些政要。请愿团以外的大夫,也都通过自己的关系,想办法去争取社会各界名流的支持。哎,你们知道为什么中医叫国医吗?”
杨德贵摇摇头。
李可没有回答。
赵焕章自己说:“当时新旧之争特别激烈,只要是旧的东西,一律是落后的,需要被抛弃的,所以他们诬我们是旧医,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叫废止旧医案。”
“他们甚至说,曰本正是因为废止了汉医,崇尚西医,所以老百姓的身体素质和健康水平才会快速提高,脑袋中落后的枷锁才彻底解开。因此废旧医,就是振中华。”
“而我们称中医为国医,说的就是中医乃中华之国医,这也是为什么北平医学校后来改名为北平国医学院的原因。那年,请愿团磨破了嘴皮子,站在了祖国文化传承的角度,甚至站在了缺医少药的国民立场上,也说不动他们。”
“近三十年过去了,我们也只有县里有西医,农村几万个人才用四个中医大夫。在里面这些乡,甚至连一个大夫都找不出来。乃至今日,依旧是我们这些中医大夫苦苦坚守在最缺医少药的地区。”
李可沉默了。
杨德贵则问:“后来呢,后来咋样了?怎么就不了了之了?”
赵焕章说:“磨嘴皮子,谁也说服不了谁,所以他们就提议医斗。用疗效来证明,北平的孔伯华先生,顶着巨大压力上场跟西医比试了。”
杨德贵一下子坐直了:“咋样了,赢了还是输了?”
赵焕章神情有些落寞:“赢了,但是也输了。”
杨德贵不解地问:“这是甚意思?”
赵焕章沉默了一会儿,看向了李可。
李可看着赵焕章,也沉默了。
杨德贵见两人不理他,他扫兴地摆摆手:“你讲故事真没意思,你师父在哪儿呢,有机会我想当面问问他,他肯定讲的比你好。”
赵焕章平静地说:“他死了。”
杨德贵一愣:“咋死了?”
赵焕章说:“鬼子来的那一年,叫我师父去治病,我师父不肯去,被打死了。”
杨德贵怔住了,然后愤愤道:“该死的鬼子,就应该去给他们治病,然后给他们下一堆耗子药,把这群人都毒死了!”
赵焕章看着麻油灯上的一点颤巍巍的火苗,他说:“他是不会用药害人的。”
杨德贵问:“为甚?”
赵焕章微叹一声:“因为他是个大夫。”
杨德贵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听到这样的话,却也整个人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睡吧。”赵焕章扔掉了手上的烟头,声音中都是疲惫。
杨德贵躺了下来,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赵焕章见李可坐在炕上,怔怔出神的模样,他从随身携带的包里面找了一个本子出来,说:“当年孔老比试的医案,我那时就做了记录。前段时间,我整理中医典型医案的时候,也把这个抄上去了。”
赵焕章把本子递给李可,自己睡下了。
李可手上慢慢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