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一过,三月初便来了。
宋若十六岁生辰那一日,李言兮起了个早,在内阁里选了许久的钗饰衣裙,最终选定了一条烟粉色百褶裙。
春桃给她系腰带的时候,还夸了许久,说这条裙衬得她甚是灵动。
最终她带着春桃同李承铉和李落云一起往皇宫赴宴。
春日宴是要从早上一直举办到晚上的,也是许多公子小姐聚在一起的机会,想寻得好姻缘的姑娘都会精心捯饬。
比如李落云戴了一支蝴蝶攒珠钗,穿了件空色绣杜鹃襦裙,这样一来,李言兮的精心打扮倒也不显得突兀了。
李言兮还涂了一个赤丹色的胭脂,整个人平白艳丽了几分,和她温润的气质形成微妙反差。
当朝长公主赐称号昭和,是当今圣上唯一在世的至亲。
她几乎是个如星如月的存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性子活泼开朗,讨人欢心。
多少人为了能入公主青眼耍尽计谋,却换不来一个目光。
每逢长公主大寿,各类珍宝云集,收礼的丫鬟排成长队,神色平淡,一个个手中不是双面绣就是翡翠雕。
丞相府赠礼的人自然轮不到李言兮,李丞相端着个金色椟盒,里面是月白色的夜明珠,晶莹剔透。
李言兮看着收礼的丫鬟小心地接过夜明珠,藏在袖子里的那只手攥紧了香囊。
她的针线功夫还不错,但是比起那些绣女定是差了一大截,当时一时兴起想要绣个香囊给她,这时才发现她的礼上不了台面。
没法送出去。
想来当时上元节同她相遇,再是南宁街替她遮雨,这些于堂堂长公主而言算不了什么。
宋若贪玩,许是女扮男装到处逗姑娘玩,而她碰巧是那些人之中的一个。
她现在对宋若来说不过是个生人。
李言兮跟在李承铉身后,垂眸弯抿了一下唇,攥紧香囊的手松了松。
这应该是她重生后第一次真正同宋若相见。
大殿内檀木桌两侧排开,已经挤满了人。
李言兮低着头,按照辈份等级坐到了中间,她微微侧身向高台上看去。
宋若坐在高台旁侧,模样肃肃华贵,倒是和她以为的宋若大不相同。
说来好笑,她对宋若的记忆大多停留在照顾她的那五年,其余的记忆都蒙上一层尘。
毒傻宋若前,她既恨宋若,又嫉妒宋若,这些东西像阴暗潮湿的藤蔓死死地拴住她。
上辈子这个时候,她从未真正好好瞧过她。
这样稍一打量,就有些移不开目光了,宋若坐端正后,皇家养出来的尊贵气质便出来了,她身着玉锦制的锦凤曳地裙,眼眸如墨,鼻梁秀挺,朱唇皓齿,额间点了几瓣桃花。
李言兮仗着殿中人多,打量的目光愈发放肆,正走神地盯着她的唇,心想用的是什么色的胭脂,这般好看,就见宋若有些不自在地端起面前的茶,一饮而尽,端着茶杯的手还抖了一下。
站在殿外的太监蓦然尖着嗓子道:“皇上驾到——”
殿内安静下来,李言兮移开视线往殿门方向瞧去,只见九五之尊穿着龙袍走了进来,后面还跟了一行人。
大概是皇上这件龙袍的绣式同他死的那一日太像,袍摆皆是双龙戏珠,李言兮瞧着瞧着竟觉得橙黄的龙袍被血溅上了。
尸体,血腥味好像连带着帝王恐怖的死状回到了她身边。
她收回目光,垂下眸子,神色变得无比苍白。
坐在高台上的宋若目光扫向某个方向,蹙了蹙眉。
身边一向沉稳的嬷嬷弯腰道:“殿下可是看上哪位公子了?”
宋若心里一凛,“什么?”
那嬷嬷是她的奶娘,自幼将她带大,对她最是了解:“公主要是看上谁了就同皇上说,虽说已经纳了秦知为驸马,但是再纳个男宠也未必不可。”
“嬷嬷以后切勿再说这些话。”
秦家满门英烈,秦老将军临近六十大寿仍驻守边关,宋若自知秦知与历朝历代驸马不一样。
这话说出来就是对他的一种羞辱。
再者她不会嫁给秦知,更从没有想过养小面。
宋若没再说话,倒了一杯面前的桃花酿,一口饮下。
老嬷嬷又道:“殿下可知自己刚才是个什么模样,原本散漫得跟没骨头似的,不知哪位公子入殿了,殿下立刻坐端正了,若是喜欢……”
宋若将酒杯落下,轻声开口:“嬷嬷,我同娘亲不一样。”
嬷嬷一顿,苦笑道:“也是。”
她把目光不知落在殿内哪处,声音罕见的温和:“我一旦认定一个人就会八抬大轿地嫁给她,带上十里红妆,谁也阻止不了我。”
待皇上坐在高台的龙椅上,李言兮才回过神来,她甫一抬头,就见到了秦知。
许是刚从军中回来,秦知还流着汗,长剑佩戴在腰间。
李言兮心里一疼,看着秦知从她面前经过,一直走到宋若面前。
他略有些慌张和拘谨的说了些什么,然后坐到了宋若旁桌。
李言兮猜想他是在解释自己为何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