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征兆,无声无息。
“救……”
姜沉却连眼神都未施舍。
眼前这重伤垂危的人实在是太虚弱了,小小的垂髫稚子都能手无寸刃而杀之,即便此人原本是“虎”,落了平阳也只有被犬欺负的份儿。
姜沉并不想与犬成为同类,却也不想救人。
湛同光眼睫痛苦地抖动,缓缓睁开了眼。
瞳色近乎透明,却有云汉遗星般的金色碎影浮现,姜沉只觉无面法器的伪装似乎剧烈扭曲了一下,轰然破碎。
本要抽回的手腕僵住了,姜沉眸底的冷戾骤然化作了复杂与茫然。
他倒是忘了此人原本是个炼虚合道的修者。
大楚王朝凤毛麟角的中流砥柱。
影影绰绰,湛同光瞧见了那人的轮廓,鼻端萦绕着极为新鲜的皂角余芳。
但任凭那皂角的味道如何浓烈,却也盖不过此人身上那仿佛根植于灵魂深处的幽微血香。
恰恰就是这玄虚的血香,却让濒死的身体出现了回光返照一般的清明。
犹如迎风招展的阿芙蓉,亦似是鹤项上的衔红,带着致命的诱惑。
“我是……钦天监少监湛同光,求道友……救我一命,来日……必当重谢。”
一缕碎发落到眼角,姜沉垂下眼帘,悲悯之中含着无限冷漠,薄唇启合,吐出字节。
“即便是修为大减,今后只能成为血傀,任我驱遣,身不由己,你也——想这样屈辱地活着么?”
银白的眉尖已结了一层浑浊暗沉的死气,湛同光浑身发冷,嗓音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
“……任君差遣。”
姜沉无波无澜的眼神荡出一丝细微涟漪,犹如蝴蝶扇动翅膀,激起了骇然沧浪。
世上最可悲从来不是垂死之人丢了性命,而是高傲之人折了头颅,良善之人失了本心。
或许是因为伤势损了修为,姜沉开始压制不住潜藏在骨血之中戾气,面庞上不见素日的清润和熙,惟有肃杀。
指尖一缕罡风划破手腕,殷殷的血便滴落在湛同光的唇上,仿佛涂了口脂一般靡丽。
姜沉不是湛同光,所以他尊重了湛同光的选择。
妖谷传来灵兽的嗥叫,在触碰到姜沉身周犹如实质化的戾煞后,便不敢再靠近。
真气随着血的流失而躁动,血契已成。
做完这一切之后,姜沉敛衣起身,略略扫了湛同光一眼,确认这奚家后山困不住他后,便原路折回。
姜沉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身离去的那一刻,一道银白的铭文落在了他的衣角,闪烁后归于平寂。
心口涌起绵密酥麻的蚁噬之感,姜沉身形一晃,玉石般修长的指节因紧勒而青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