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地知洁高僵硬地躺在病床上,胸口是一个贯穿身体的大洞。死气沉沉笼罩在青白脸上,没有呼吸,他已经彻底死去。
家入硝子能救活濒死的人,能生白骨活血肉,但唯独做不到从死神手中抢回灵魂。
她只是个凡人,不是神明。
家入硝子敛下眼眸,视线划过病床的一处后猛然滞住。
喉咙里顿时塞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情绪,她怔怔地盯着伊地知洁高的右手边。
方形眼镜只剩下一条腿,它歪歪扭扭得仿佛再用点力就会从镜框上脱落,一条条细纹如蜘蛛网般爬满镜片,将碎还未碎,看起来颇为凄惨。
而眼镜的旁边则是一盒蟹肉寿司,深色酱料与点点蟹子沾满了打包盒,里面摆放的寿司已经被摔得看不出原样。可即便如此,家入硝子还是认出它来自于自己经常光顾的店铺。
眼前陡然晃过男子拘谨的身影,普通怯懦的脸颊因为眼中的光而照亮了几分,这是伊地知洁高留给她最后的画面。
家入硝子沉默地站着,心想自己和他共事了多少年。
——七年。
大脑快速计算出答案,眼睫随之无声颤了下。
家入硝子清楚自己的性格,素来慢热冷情惯了,因此和伊地知的相处间也总是保持着不冷不热的疏离态度。
但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连条狗都有了点感情,更何况是活生生的、暗恋自己的人呢?
心脏像是被一双大手用力抓住,胃部里陡然泛起阵阵痉挛的疼痛。
“家入小姐,你还好么?”耳边是猪野琢真关切的声音。
家入硝子单手扶着病床,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泛起明显的白。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片刻后,用平静到极点的口吻问:“他是怎么死的?”
猪野琢真难过地抿起唇:“外面游荡的咒灵太多了,我们人手不太够,很多地方还来不及清理。伊地知先生……”
他顿住,喉咙发涩。酝酿了好一会,才补充道:“他是为了救一个小孩子。”
“他救下的小孩呢?”
猪野琢真:“还活着。”
“那就好。”家入硝子闻言,表情淡淡地拿起寿司,放到一侧。随后,她慢条斯理地戴上手术手套,处理尸体的同时又分心问了句:“最近咒灵怎么又增多起来了?”
“据说是夏油杰,他又放出了一批数量不明的咒灵。”
猪野琢真还不知道夏油杰的身体被羂索占据,他相信着上层放出的夏油杰复活消息。
家入硝子切割的动作滞住,她缓缓抬起头,一字一顿地重复道:“夏、油、杰?”
声音干哑,就像是从含有沙子的喉咙里强行挤出。
猪野琢真也冷不丁撞上家入硝子的视线,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双眼眸里显露的情绪,琥珀色的瞳孔里像是被倒入了满瓶墨汁,颜色深得让他暗暗心惊。
明明家入小姐此刻正弯着眸,漂亮的脸上是浅浅笑容,但猪野琢真本能地后退了半步,心底被一股子畏惧击中。
他咽了口唾沫,怯怯点头:“嗯……嗯。”
得到明确肯定,家入硝子又低下头,她这回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处理着手底下的身躯。
右手拂过伊地知洁高睁大的眼眸,见他终于闭上了眼,家入硝子在心里默念了两个字。
——晚安。
将装有伊地知洁高头颅的密码箱递交给身侧青年,她便拎着那盒蟹肉寿司回到办公室。关上门,家入硝子面无表情地掰开一次性筷子,夹着松散的米饭塞进嘴里。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觉得蟹肉寿司是如此难以下咽。
仿佛有咸涩的血腥味在舌尖弥漫,没有温度的蟹肉裹着干巴巴米饭滑入食道,胃部顿时被刺激地翻涌起来。家入硝子一口气地将剩下的寿司塞进嘴里,椅子向后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她快步冲进厕所,对着水池便吐了起来。
刚吃进去的食物还没消化就被吐出,到最后,味蕾上只剩下苦的滋味。
家入硝子用清水冲了下口腔,整个人瘫坐在地上,虚弱地打开手机给冥冥发起消息。
【帮我查一下他。】
不用挑明是谁,两人都心里清楚。
冥冥秒回:【老价格。】
家入硝子眼也不眨地给她转了一千万:【明天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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