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傍晚,天色将暗,银月已早早地悬在西南天边,銮城的街头却并未因为夜色的降临而回归宁静,反倒愈发的热闹起来。
正是一年一度的乞巧佳节,按照民间的习俗,城中待嫁的少女今日都会参加城中举办的斗巧,比赛穿针引线、 蒸巧饽、烙巧果、做巧芽汤,还会互相赠礼,祈福许愿,祈求七娘娘能赐一段好姻缘。
城内尚未成婚的男子自然也不会错失了良机,早早便出了门,抢占着视野极佳的位置,就为了能看清那些玉貌花容的少女。
“哥,哥,哥,你快点儿,我们去前面看看。”年轻男子略显兴奋的嗓音夹杂在街头喧闹的人声之中,倒也不算突兀。
身侧之人语气中不自觉地带着几分宠溺:“我们星儿这是长大了,都懂得替自己觅姻缘了?”
“才不是,明明是大哥早已行了冠礼,却还未有心仪之人,今日可要好好看看,若看上了哪家姑娘……”说到这儿,那人顿了顿,凑到男人耳旁压低了声道,“若看上哪家的姑娘,可以让父皇赐婚。”
当朝圣上当年力排众议,修改婚配之礼法,册立御前影卫军统领卓影为后,且再未纳妃,膝下仅有一名皇子,正是如今身在街市的这位——邢安星。
当年邢安星出生,举国欢庆,圣上大喜,改国号为恒景,如今已是恒景十九年,邢安星也已年满十九,只是饱满的额头、圆润白皙的脸颊,以及那双灵动清澈的大眼睛都让他看起来仍像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而走在他身侧的贤王卫梓熙,明明仅比他年长了岁余,看起来却已是沉稳了许多。
两人自幼一块儿长大,虽然性子南辕北辙,关系却格外亲厚。
听了邢安星的话,卫梓熙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笑道:“这缘分天注定,急不得也强求不得。”
正说着,不远处的人群中传出一阵惊呼,邢安星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也顾不上再与卫梓熙讨论王妃的人选,加快脚步向人群走去。
不怪他好奇,身为皇子,自幼长在宫中,实在鲜少有机会能体验民间节庆的热闹,今次还是因为他文课上有进步,太傅在圣上面前夸了几句,加上有卫梓熙替他求情,这才好不容易让圣上松了口。
此时搭起的台子上,斗巧还未开始,被围在人群中的是在马市卖马匹的一位小贩,小贩身旁还拴着一匹纯黑色骏马。
小贩看起来并不像本国人,但在銮城住得久了,对这儿的风土人情十分熟悉,今日便趁着乞巧节的热闹,在街头开了一场比试。
比的是谁能驯服他的烈马,谁能最先驯服,这马匹便归谁,而想要参加比试者,无论成功与否,都得给商贩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对普遍百姓来说也不算是小数,但一匹好马在这市集上,少说也得卖十余两银子,加之周围还有不少来参加斗巧的少女围看,因此不少年轻男子跃跃欲试。
刚刚被甩下马背的男人已经自行起身,或许是觉得面上挂不住,弹了弹身上的尘土,没说什么,直接转身离开,很快又有一名年轻男子上前挑战。
男子显然有些功夫底子,熟练地跃上马背,可还不等他坐稳,那马忽然仰头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紧接着便开始剧烈挣扎,男子起初还勉强能紧抓住缰绳,随着马身一块儿晃动,但也没能撑多久,很快松手落到地上。
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呼喊声。
围观了全程的卫梓熙却在这时皱眉:“不对。”
“什么不对?”邢安星疑惑道。
“那马鞍有问题。”
“这马鞍被动过手脚。”
在卫梓熙低声解释的同时,另一道声音从人群中传出,两人抬眼看过去,就见一名身着黛蓝色长衫,头戴围帽的男子行至马旁,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小厮打扮的人。
商贩闻言立刻慌了神:“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八道,一看便知。”男人不欲多说,转身就要去卸马背上的马鞍。
商贩自然是不让,急忙扑了过去,可他连男人的衣角都未够着便被其中一名小厮拦下,几招的工夫,待众人回神时,他已经被压在了拴马柱上动弹不得。
男人看也没看那商贩,熟练地卸下了马鞍,直接丢到了地上,只见马鞍内侧与马背相贴之处并不似寻常马鞍那般平整,而是布满尖锥状凸起,一旦人坐到马上,这尖锥便会刺向马背,仔细去看,那马的背部在一次次的刺压下已是伤痕累累,如此残忍的手法,就是再温顺的马匹也会发狂。
见状众人七嘴八舌讨论起来,有明白的有不明白的,男人并不多解释,转身离开,可还不待他走出几步,便听那商贩厉声问道:“你我皆是苍川人,这么做对你有何好处!”
“没有。”
“你——”商贩气得双目赤红,挣扎着想要起来,但显然不是那小厮的对手,只得咬牙愤愤地猜测,“莫非你也做此营生,所以如此了解其中手法?又妒我抢占了先机,这才非要害我。”
一次尝试一两银子,今夜集市热闹,少说也能赚上数十两,空手套白狼的买卖谁不喜欢,商贩越想越觉得是这样,看男人的眼中恨意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