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今年的夏天热的出奇,刚进六月气象台就发布了高温橙色预警,41度,十九年来同期温度最高的一天。 早上出门时还能感受到空气中带着一丝凉意,等下午一出写字楼,热浪席卷着灰尘迎面扑来,一瞬间安冉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拎出鱼缸的鱼,那种喘不上气来的窒息感,让她有种想马上转身回公司的冲动。 北京夏天真是一个要命的季节! 就在她犹豫的这几秒,前方的卢辰译已经到了五十米开外。叹了口气,不情不愿的踏上了被太阳炙烤的柏油路,又软又粘的触感像是踩在了过期的棉花糖上,让人浑身都不爽利。 一座座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出的光线,刺得人睁不开眼,过往汽车此起彼伏的喇叭声更是让人烦躁不堪,两腿内侧摩擦带来的粘腻感,让安冉后悔出门的时候为了漂亮选择了裙子,而不是短裤。 ORZ!夏天什么时候能够对她这个胖子友好一点? 这里是CBD,北京写字楼最密集的地方。现在是下班时间,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们步履匆匆,都在往一个方向赶,安冉一路小跑的跟在卢辰译身后,随着人流涌向了地铁国贸站。 写字楼离地铁站并不算远,不过在地表温度超过50的环境下行走,每挪动一步对160斤的安冉来说都是一种煎熬,五分钟的路程在这样的天气下活像是走了五公里,还没到地铁站她的前胸和后背就已经湿透了。 好不容易排队进了地铁,刹那间像到了沙漠中的绿洲,丝丝凉风袭来,就像脱水窒息的鱼儿重新回到了水里,被热浪榨干水分的身体瞬间又恢复了活力。 从包里掏出保温杯,一口气喝完里面的水后,安冉重新打起精神快步追上了前方快离开自己视线的卢辰译。 此时的站台门口早就排上了长长的队伍,从高处望下去满是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甚是壮观。 北京的地铁有多挤?托互联网的福,就算没有生活在这个城市,也至少有三分之二的中国人在各种新闻客户端上见识过。 而地处北京商贸中心的国贸站,上下班高峰又有多挤?在安冉这个上班狗看来,三趟车挤不上去那都是常态。 此时身高腿长的卢辰译,穿着材质考究的墨蓝色西裤和剪裁贴身的白色衬衣,左手拎着一个黑色的GUCCI公文包,右手拿着年初刚入手的水果X,就站在离安冉不远的前方。 他们中间隔了两个陌生人。 淡淡的男士香水味传来,安冉歪着脑袋思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卢辰译的香水从一两百的CK,变成了好几百块的香奈儿蔚蓝,衣服从马克华菲、优衣库变成了GUCCI、FENDI 、ARMAIN的呢? 这个问题安冉足足思考了八分钟,直到第四趟车进站她被身后汹涌而至的人群挤上了地铁,才打断了她的思绪。 车厢里人挤人,安冉一上车就失去了卢辰译的踪影。好不容易挤到中间位置,拉住手环后她垫着脚尖环视了一周,最后在两截车厢的链接处看到了卢辰译,和大多数人一样,他正低着头看着手里的水果X,脸上还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视线在他俊朗的面容上停留了十秒,卢辰译一直没有抬头,安冉扭过了头,目光略微黯然的看向了窗外那一排排琳琅满目的广告牌。 两人住在太阳宫,离国贸只有六站,地铁刚到呼家楼,她对面的一位中年大叔就起身准备下车,留给了她一个珍贵的空位,安冉屁股还没落座,余光瞥见了旁边有一个穿着白色汗衫,卡其色短裤的大爷,正老神在在的扇着手里的报纸。 想起之前10号线上因为女孩没让座而狂彪英文骂人的大爷,她想都没想就站了起来。 开玩笑,大爷大妈的战斗力有时候能让你生无可恋,特别是北京的大爷大妈,嘴皮子那叫一个利索,自己这样的就算再来一打也不是他们的对手,识时务者为俊杰,没点儿眼力价那是要吃大亏的。 “大爷,您这边坐吧!” 汗衫老大爷闻言眼皮子一掀,斜睨了一眼安冉,见是个长的喜庆又白净,脸蛋还圆鼓鼓的小姑娘,他操着一口地道的京片子调侃道:“别介,姑娘!你还是坐着吧,大爷我站着省地儿。” 一瞬间周围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安冉身上,紧接着车厢里就响起了稀稀拉拉的笑声。 不是没有人说过安冉胖,只不过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公共场合,并且是当着这么多人“调侃”她的身材。 安冉一脸懵逼的看着汗衫大爷,眼神窘迫又尴尬。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伤人,汗衫老大爷扇着报纸继续说道:“胖点好啊姑娘,胖点看着才喜庆,比那些杆儿瘦杆儿瘦的强!” 这句话话简直是给了安冉会心一击。她真想扯着嗓子说一句,求您别夸我了行么,我谢谢你大爷! 当然像她这样的世界级内心戏表演艺术家,这种话安冉也只敢在心里吐槽一下过过瘾。 站在两节车厢中间的卢辰译目睹完这一幕,眉头微微蹙起,脸上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此后一路上他都没有理安冉,直到两人在太阳宫下车,出了地铁站后安冉提出要去买点菜,卢辰译才不耐烦的说,“明天再说吧,我晚上约了汪进他们吃鸡。” “可是家里已经没有菜了......”安冉正想说,那我自己去,就听见他来了一句:“今天叫外卖吧!” 安冉:“......”以前一个月都舍不得叫次外卖的人,如今动不动就点外卖,男人有钱后堕落的速度简直让她叹为观止! ---- 安冉和卢辰译进小区的时候,穿着一身绿色制服的秦啸正坐在那辆白绿相间的电动三轮车上,头上戴着一个硕大的Beats 耳机,手里拿着一本海贼王的漫画,正看的津津有味,他身边还站了一个人高马大的胖子。 胖子实在是太胖了,以至于那棵树龄高达二十年的石榴树树荫都无法照顾到他。 大热的天,胖子满头的汗珠子,后背也湿了一大块,他手里拿着一个粉色hello kitty的电动小风扇,不停的朝自己吹着风,“我说你和孙洋也真够逗的,屁大点公司,取个名字叫东风快递,还弄个绿色的制服,得亏没给你们配顶绿帽子,不然我都不好意思站这儿给你说话。” 秦啸一边翻着手里的漫画书,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这叫有企图心,准备一切向邮政爸爸靠拢,把企业做强做大!” 胖子对秦啸的说法不屑一顾,“得了吧!我看分明就是孙洋那小子的恶趣味,东风快递?还绿色制服?他怕不是准备用导弹送快递吧!” 秦啸没理他,继续看着手里的漫画书。 胖子吐槽完了发小,扭头看了眼三轮车凉棚下悠然自得秦啸,眼珠子滴溜一转,移动着庞大的身躯凑到他旁边,说道:“你爷爷那么个大拿,要人脉有人脉,要物件儿又物件儿,你不好好继承他的衣钵,偏偏窝在这送快递,这不纯属资源浪费吗?还不如我们兄弟俩搞个大的,趁着最近古玩炒的正火,先赚他几笔再说。” “我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啸东斋,开业的时候把老爷子往公司这么一请,哎!咱哥俩就等着见天在家数钱吧!” 见秦啸仍是没有反应,他皱着眉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巾,擦了擦额头汗后,一把摘掉了秦啸头上硕大的耳机。 “我说啸哥,兄弟刚刚的提议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秦啸终于被他的碎碎念给弄烦了,斜睨了胖子一眼后目光又回到了手里的漫画书上,然后不耐烦的说道:“首先,我爸他老人家还在世呢,而且正值壮年,要说继承老爷子的衣钵那也轮不到我,其次,先不说东西,你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连个企划书都没有,开个艺术品公司是准备卖豆腐吗?” 说完后他放下手里的书,重新戴上耳机后从电动三轮车的驾驶室里跳下来,绕到了后面准备清点快递。 身高一米八二,穿着绿色工装制服的秦啸,宽肩、窄臀、长腿,身材标准到简直没得挑。关键是模样长的还特干净帅气,笑起来的时候隐隐能看见两个尖尖的小虎牙,一脸的暖萌无害,一看就特招人喜欢。 只是这一张嘴,一般人还真受不了。 不过胖子似乎早就习惯了,他没心没肺的说道:“这不是有你吗!” 秦啸闻言乐了,他走到胖子旁边,长臂搭在他那又宽又厚的肩膀上,一把把他搂到自己身边,调侃道:“照你这么说我自己都能干,干嘛非得跟着你,麻利儿的一边儿呆着去,别影响我工作!” 说完还嫌弃胖子身上汗味儿太重一把推开了他。 “工作?”胖子说着一屁股坐到那辆并不算宽大的驾驶坐上,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后说道:“能让大股东来送快递,你们这个公司离倒闭怕是也不远了吧?” 贾东亮对于发小“抛弃”自己和别人合伙开公司怨念很大,以至于这事都过去大半年了,他还在念叨,末了还想了个主意要拉着秦啸弄个是什么艺术品公司。 秦啸知道贾向东就是三分钟热度,也懒得搭理他,一个人埋头在那清理快递。 贾东亮呆着无聊,叼着根烟四处乱瞄,结果一眼就看到了刚小区的卢辰译和安冉。 眯着眼睛看了会儿,他感叹道:“哎!这世道好白菜都让猪给拱了,可惜啊!可惜!” 胖子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秦啸下意识的抬头,然后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安冉和卢辰译。 他给了胖子一个不屑的眼神,意思是你一个200多斤的胖子还有脸说人家! 贾东亮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当下就知道秦啸是误会了,于是他反驳道:“我说的猪是那男的,你想什么呢!” “男的?” 贾东亮就知道这小子还没开窍呢。 他和秦啸是发小也是邻居,占着那张脸,胡同里上到八十的老太太太,下到八岁的小姑娘,就没有一个不喜欢他的。 不过也是老天开眼,活了二十四年,这小子就高三的时候谈了个女朋友,不到两个月就被人甩了,要说女人秦啸还真没自己这个胖子了解! 贾东亮决定好好和他说道说道,于是凑近秦啸小声说道:“你是不是觉得这男的长的人模狗样的,配那个胖妞绰绰有余?” 秦啸听到“胖妞”两个字一皱眉,正想要说什么就听胖子紧接着说道:“其实这男的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女朋友都快跑起来了,他也不说放慢脚步等等,而且美人在骨不在皮,你别看这姑娘胖,《闺房宝镒》中说相女先相女腰,腰细而力强者佳......你再看这姑娘,她就算胖,从背后都能感觉到那腰的柔韧和匀称,要是瘦下来.......啧啧啧!” 胖子说完了身材又开始点评安冉的穿着:“可惜不大会打扮,穿条荷叶边的裙子不显得自己更胖了吗,不过皮肤到是真的很白,是不是胖子都....” 胖子话还没说完就听秦啸冷笑道:“我说最近这本书怎么找不到了呢,合着是被你小子给顺走了。” “你不是让我多读读书充实充实自己的吗!”贾东亮一脸贱笑的凑到秦啸身边,说道:“还是你小子行,看个小黄书看得都他妈是高级货!” “低俗!什么叫小黄书?那是古代文献懂不懂?”秦啸无语。 “行行行!古代文献!”神他妈古代文献。 如果安冉能够留心一下四周就会发现,小区花坛边的三轮车上有一胖一瘦两个男人,正在向自己行注目礼,可惜她此刻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前面的卢辰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