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修逆光而立,毫不吝啬的向施宁宁展露一口大白牙,在阳光下笑得十分生动,少年气十足,与那日在宫中的可怖形象判若两人。 大约是他的笑容太有感染力,施宁宁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咧嘴傻笑。 “俞修,这谁呀?” 施宁宁回神,这才发现除俞修外还有一个半大少年,身量拔高,笑起来有两颗小虎牙。 俞修嫌弃地拍开搭在他肩上的手,得意洋洋道:“这我义妹,她胆子小,你别逗她。” 也是很自觉的忽略了施宁宁拒绝他并被吓到昏迷的事实。 俞修看着施宁宁,晃了晃手里的小书包:“你今日来太学报道?” 施宁宁不说话,伸手抓住书包带子,想要把书包夺回来。 俞修没松手,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等着看她被自己逗急眼儿了然后主动开口向自己讨要。 谁知施宁宁攥住了带子,神情轻松的将小书包一把夺了回去,重新挂在脖子上。 俞修:“……”大意了。 他尴尬地打量施宁宁的小胳膊小短腿儿,试图挽回面子道:“看不出来,你力气还挺大的……” 看着浑身上下都是肉,原来都长在刀刃上了。 施宁宁没理他。 “既然是俞修的义妹,那也就是我李初瑭的义妹。”李初瑭自来熟地向施宁宁问好,朗声道,“我乃骠骑将军府李初瑭,你放心,在太学没人敢欺负你!” 施宁宁闻言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意外发现这小哥哥笑起来十分讨喜,于是生了几分好感,神情微顿,针对俞修的上一段话作解释:“我不是他义妹。” 俞修耸肩,不置可否,正欲再说上几句,却被从远处返回的林远山打断。 林远山在前头走了半晌惊觉施宁宁没有跟上来,皱着眉回头却发现施宁宁被太学内有名的混世魔王给缠住了,他怕施宁宁受委屈,沉着脸原路返回。 “世子、李公子。” 三个人一起回头看见了面色不善的太学院长。 俞修逃课被院长抓了个现行也不惊慌,不紧不慢地朝林远山见礼,姿态从容道:“见过院长。” 李初瑭摸着脑袋讪笑,也跟着俞修向林远山见礼。 “嗯。”林远山点点头,冷声问道,“世子,上课期间这是要去哪儿啊?” 朗庭轩这一带巡逻的侍卫稀少,学生们平时要没什么事儿也很少来这边,俞修和李初瑭二人连太学的学生袍都换下来了,其目的昭然若揭。 俞修嬉皮笑脸地凑到林远山跟前儿道:“院长,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咱还和以前一样,您还当没见过我们呗。” “就是啊,院长。”李初瑭尽职尽责的扮演着捧哏的角色,“都是熟人了,就放我们一马吧。” 林远山气的吹胡子瞪眼睛,喝道:“严肃点儿!少给我吊儿郎当的,有辱斯文!” 俞修闻言立时腰杆一挺,站得笔直,学着军营里的那些将士大声道:“是!” 那声音雄浑有力,中气十足,吼的那叫一个气壮山河。 离他最近的施宁宁耳朵根猝不及防被震的“嗡嗡”响,小脸皱巴巴的离他远了些。 林远山上了年纪了,被这小崽子吓的心口一抽一抽的,差点儿没背过气去。他见跟俞修一道的李初瑭使劲咬着嘴,憋笑憋到满脸涨红的模样更是来气。 俞修到底还是怕给这小老头儿气出什么好歹啦,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走到林远山身边并大逆不道地上手给对方顺顺心气儿,保持一张千穿万穿脸皮不穿的面孔好言好语地商量:“院长,今日情况特殊,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我们吧。” 林远山自然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一年一度的驭战军战术演练,全是最精锐的将士们进行实战演练,俞修和李初瑭这两个军营里长大的混小子自然不可能错过,但要是平日里他说不定就如俞修所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 不过今日……他看向一旁不明所以但明显看稀奇的临堂侯府小郡主。 人小郡主第一天入学,这两个臭小子一点没有身为前辈的自觉。逃个学还逃的这么肆意张狂,在明面上败坏他太学的学风学纪不说,还偏偏撞在了自己这个太学院长的眼皮子底下。 为新同窗施宁宁树立了一个如此反面的典型! 俞修跟个人精似的,眼珠子一转就明白了这小老头院长在顾虑什么,他指着施宁宁对林远山说:“这我义妹,我们可熟了。况且我义妹为人乖巧,不是那种嚼舌根的人。” 言下之意——她知道我啥德行,不会到处乱说。 “郡主,是这样吗?”林远山怀疑地看了眼施宁宁,等她的回答。 施宁宁扭头看俞修。 俞修朝她眨眨眼,暗示的意味明显到几乎化为实质。 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施宁宁坚定地摇头:“我不是。” 她没有,才认识。 “……” 俞修磨牙,气不打一处来——这团子几次三番不给他面子! “咳咳……”连李初瑭这个旁观者都被尴尬到咳嗽。 俞修索性放弃施宁宁这条线,恢复了混不吝的样,道:“院长,今日你放不放人就给个痛快话吧!” 反正就算是不放人他也还是要逃的。 林远山气极反笑:“瞧你这意思,是非走不可了?你功课做完了吗?” 俞修哪能听不出林远山话中的回旋余地,认真道:“做完了,早做完了。院长您放心,您布置下来的功课,我一定认真完成,就那篇《国中策》您要我正着背我正着背,您要我倒着背我倒着背,错一个字我把我脑袋拿下来给您踢着玩儿。” 林远山冷笑,根本不吃他这一套,背着手将视线投向李初瑭,问道:“你呢?” 李初瑭脸色铁青,咬咬牙道:“我……我也能!” “哦?”林远山笑,“你也能正着背倒着背?” “我……”嘴里的那句‘我也能’哽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草!他又不是俞修那怪物能过目不忘! 俞修在旁边估摸着演练要开始了,见兄弟李初瑭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于是代替对方朝林远山说:“院长,他不能,实在不行您就放我一个人走也行!” 说罢在李初瑭不可置信的目光里重重点头,捏着拳头捶捶自己的胸口——兄弟,我们总有一个人要走呀,你放心,我一定会将演练的每一个细枝末节都转达给你的! 李初瑭咬牙切齿:“俞修你个混蛋……” 忽然,施宁宁毫无预兆地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肚子,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其余三人均是一惊,俞修更是一个箭步冲上去问道:“怎么了?” 施宁宁埋着头,声音闷声闷气的:“肚子疼。” “怎么突然间就肚子疼了呢?”林远山忧心道,“前面就是太学医舍,郡主,你还能坚持吗?” 俞修不分由说就背对着蹲在施宁宁面前:“上来。” 施宁宁恍惚望着对方的后背,这样似曾相识的场景仿佛又与那日在宫中重合。 她没有上去,而是伸手怕了拍俞修的后背,在对方转头过来后冲他眨巴眨巴眼睛。 四目相对的瞬间,俞修看见了施宁宁面色红润的脸蛋儿,哪有一点不舒服的迹象? 他看见这个白嫩嫩的胖团子抿着嘴,脸颊两边的酒窝若隐若现,那双总是呆呆的瞳仁里第一次有了名为“狡黠”的情绪。 很生动,很可爱。 俞修一时间忘了说话。 施宁宁握住林远山的衣角,仰着头看他像是一只可怜巴巴的小动物。 上了年纪的林远山被这个无时无刻不在释放可爱的学生后辈萌的心都要化了。 他斜睨了眼愣住的俞修和完全状况外的李初瑭,长叹口气,领着施宁宁往前走,幽幽扔下一句:“除了《国中策》以外,《六国论》也一并背了吧。” 望着一老一少远去的背影,李初瑭如梦初醒,怔怔道:“院长这是,放我们一马?” 俞修缓缓起身,用力拍了下李初瑭的后脑勺:“还不走?留在这儿背《国中策》吗!”随即不等对方反应,敏捷地飞身上十米高的墙。 李初瑭被打个正着,捂着后脑勺瞪高墙上的俞修,骂骂咧咧道:“俞修你这不讲义气的混蛋!居然留小爷我……” 俞修才不管他的怨言,扬眉道:“走不走,再不走我可走了!”随后旋身跳出太学。 李初瑭只得跟上。 像一根羽毛一般轻轻落在太学外的街道上,俞修无视周围百姓惊愕的眼神,转头看了眼太学的白砖高墙。不知想到了什么,翘起嘴角,漆黑不见底的眸子里满是兴味。 原来那个胖乎乎的团子,也是个聪明的小坏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