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 听到呼唤声施宁宁朝门口望去,发现施杰昀正扒着门框对自己招手,她滑下小矮凳向他走过去。 “阿宁,怎么样还习惯太学的生活吗?有没有人为难你?”施杰昀一把拉住施宁宁将其转了个圈,上上下下瞧了好几眼,生怕自己家不善言辞的妹妹被人欺负了。 施宁宁摇头:“这里很好。” 虽然大家看她的眼神都挺奇怪的,但是没有受到刻意刁难。 “行,那我就放心了。”施杰昀长舒一口气,又懊恼地跺脚,“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上课,院长也是,明明知道你的情况还要将我们分开。” 施宁宁从头到尾都只懂呆呆地望着她二哥抱怨发脾气,对方说一句她就配合地点一下头,也不知道有没有放到心里去。 “院长明察秋毫,当然不会让你和阿宁一起上课。”跟施宁宁一起上课的施元安跑过来幸灾乐祸,“就你那功课,那课堂表现,可别拖累了我们家阿宁。” 施宁宁依旧傻乎乎地点头。 “施元安!你就知道跟我贫嘴!”施杰昀炸了毛,余光瞥见施宁宁点头的动作是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敲了敲施宁宁的脑袋,恨铁不成钢道,“你就知道点头!” 那力道敲打在额头上并不痛,施宁宁知道二哥并没有真的跟自己生气,于是安抚性地拍拍他的肩,像个小大人似的语重心长道:“要好好念书啊。” “你啊你!”施杰昀被她这装老成的小模样弄的什么气也没有了,这个幺妹真是让他又爱又恨,“真不知道该说你呆还是机灵。” “可不就是呆傻无比吗?”一道明显带着嘲弄讽刺意味的声音传过来,阮景月语带不屑地说,“你们临堂侯府的这位小郡主是个傻子,什么都不会。夫子教导过的文章不仅不知其意,连重复说一遍都困难,我看八成连字都不会写!” “阮景月!你说什么!”这明显带有侮辱性的言语一出那还了得?施杰昀当场就撩了袖子准备讨个说法。 “你大胆!我乃当朝公主,奉贵妃之女!你一个临堂侯之子,况且还不是世子,怎敢对本公主如此大呼小叫!”阮景月横眉倒竖,翘着兰花指对准施杰昀尖声尖气喝道,“本公主又没有说错,施宁宁就是个傻子!我都看出来了!” “你!”施元安也忍不住了,她并不知道那日在宫宴上发生了什么事,所以自然不知这位景月公主为什么要出言伤人,注意到四周的窃窃私语声愈发严重,其他同学看向阿宁的目光也开始变得探究,施元安几乎要气红了眼。 反倒是身处话题中心,被阮景月恶言相向的施宁宁没有太大的反应。 但这也是最让阮景月懊恼的一点,就好像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一口恶气出不来也咽不下去,窝囊的紧。 正当阮景月还要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施宁宁突然动了。想起那日被对方按压在地上无法动弹的模样,阮景月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警惕道:“你欲对本公主做什么?” 施宁宁见对方对自己一副戒备的模样,心头不禁有点泄气——其实她对这个长相精致的公主还是很有好感的,但是对方似乎非常讨厌自己。 她站定在原地,牢牢看着阮景月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阿宁不是傻子。” “对,我们家阿宁才不是傻子!”一旁的施元安和施杰昀高声附和道。 “不是傻子是什么?”阮景月说,再不像公主而是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儿指着施宁宁,“你就是傻子!傻子,你连字都不会写!夫子教的功课你根本都听不懂!傻子!” 左一声傻子右一声傻子,饶是施宁宁的心再大也忍不住有些难过了,她不想和其他人不一样,可是关于阮景月说的话她却根本无法反驳,因为她到现在也只会写自己的名字。 “你住口!”施杰昀大吼一声就要向阮景月冲过去,这下连施元安也不拦他了。 阮景月惊的连连后退。 就在施杰昀即将要挨到阮景月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清冷的呵斥,但成功让施杰昀止住了动作—— “施杰昀,住手。” 施有珏面沉如水地走了进来,及时制止了施杰昀的举动。 不过是放心不下阿宁第一天上学因此过来看了看,谁知还真让他看到了阿宁被人欺负的现场。 阮景月呆呆地望着从门外走进来的这个风光霁月的少年,她并不认识这个如今朝堂上最炙手可热的后起之秀,但单单是对方通身的气质,和将她从困局中解救出来的举动就足以让阮景月这颗还深埋在地底的少女心有了破土的迹象。 “大哥。”尽管无比愤怒,但施有珏的话施杰昀不敢不听,他只能大力将头转到一边去不看对方以示他的怒火正旺。 一见到大哥,施宁宁就如同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主心骨,再也憋不住满腔的委屈,慢慢挪到施有珏的身边,将头埋在对方的官袍里,小声道:“阿宁不是傻子。” 莫说施元安和施杰昀了,这样无助的施宁宁叫施有珏的心都快化了。 施有珏替可怜巴巴的施宁宁来回顺毛,看向阮景月,眼神冰冷,行了个并无差错但绝看不出敬意的礼:“臣施有珏见过景月公主。” 不带阮景月回话他便又开口道:“不知臣妹阿宁在何处冲撞了公主,才使得公主如此诋毁她,还请公主明示。” “她、她……”面对施有珏面无表情的脸阮景月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无论如何这其中或许有些误会,臣想臣身为临堂侯世子,阿宁的长兄,有必要在这里澄清几件事。”说罢施有珏扫视四周,以一种缓慢但有力的语气道—— “其一——我们家阿宁的确文静内敛了些,但绝不是公主口中的痴傻。我们家阿宁虽不似景月公主那般尊贵,但也是被我临堂侯府娇惯着长大的,称一句金枝玉叶并不为过。名声对于姑娘家来说有多重要,想必公主是明白的,还望今日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 “其二——我们生母乃元芙长公主,也就是当今陛下的胞妹,论起来还是景月公主你的表姐。正所谓百善孝为先,当今陛下重孝,是仁义亲厚之天子,你身为一国公主,怎可如此出言中伤自己的表姐,陛下的亲侄?” “其三——我临堂侯府虽不是什么位高权重之地,但谁要是无故欺惹到我们自家人头上,我府势必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一二三条罗列下来说的阮景月是哑口无言,就连施宁宁也忍不住抬起头来满是孺慕地望着他发呆。 渐渐的,鸦雀无声的课堂里有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 “是呀,郡主虽然为人害羞了些,但并不像是痴傻之人,公主你这话确实有失妥当。” 一个人出了声之后便陆陆续续有更多的人七嘴八舌道—— “的确,郡主只是不爱说话,其他行为与常人无异,与我所知的呆傻相去甚远。” “就是,郡主那么可爱,怎么可能会是傻子呢?”争论声一旦多了起来就有这种奇奇怪怪的论据混了进来。 道行不够深的阮景月哪里抵得上这群人的发言,况且在座的都是达官贵族,位及权臣的子女,即便她是公主也不可能动他们。 尽管冲动易怒,但显然这点脑子还是有的。 这下子委屈想哭的人从施宁宁变成了阮景月,偏偏还没有人像施有珏一样冒出来为自己出头。阮景月咬着下嘴唇,强忍欲夺眶而出的眼泪,用力刨开围在她身边的人,气冲冲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眼看一场闹剧就这么结束,施有珏放开扒着自己大腿不放的施宁宁,温言道:“阿宁,大哥帮你出气了。” 施宁宁依赖地蹭了蹭大哥放在自己头顶的手,以示感谢。 俯看这样的幺妹,施有珏不由叹了口气:“阿宁,你这样容易受人欺负,以后若是没有了我和爹娘在你身边可怎生是好啊?” 施宁宁沉默半晌,道:“她不喜欢我。” 施有珏愣住。 施宁宁继续说:“她不喜欢我,我看的出来。”她脸上的表情有些纠结,好像不懂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思,只能笨拙地解释道,“她会一直不喜欢我。” 施宁宁心里很清楚,阮景月会这样说自己是因为她讨厌自己,甚至厌恶自己,而且无论自己怎么做,她还会一直讨厌自己。 虽然这一点认知让她觉得很气馁,但这并不是靠自己的努力就能随意改变对方的想法的,还不如随对方去。 喜欢施宁宁的人很多,施宁宁喜欢的人也有很多,可是她的精力有限,她不想将太多精力浪费在其他不相干的人的身上,况且…… 施宁宁抬起头,勾勾手指示意施有珏俯下身来,施有珏便配合地俯身将耳朵凑到施宁宁嘴边。 施宁宁对着他的耳朵小声道:“阿宁也不喜欢她,而且阿宁看得出来……” 施有珏略诧异地看了自己这个幺妹一眼,意外在她那张白包子一样的肉脸上发现了一丝笑意。 施宁宁继续道:“今日后其他人都不会喜欢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