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一年花朝,林家只两个女儿,林冉华与林淡秾。花朝节的日子,总不能将林淡秾一个人丢下。而林淡秾与林冉华一起长大,即便有嫡庶之分、性情之差,但终是少年玩伴自有情分。林冉华与孙府的几位小姐约了一同踏青,便也带上了自己的庶妹。 前文说道,林家主母孙氏出自郡公府,是主支的嫡女,嫁与了当时刚刚崭露头角的林父。 本朝爵位分九等,主要是王、郡王、国公、郡公、县公,前两个只予皇室,后者才是恩封,至于剩下的县侯、县伯、县子、县男在京城这地界已不值一提。陈氏皇朝给爵向来吝啬,承爵又要降等,一个郡公之位已经十分了不起了。更何况孙家在朝里仍旧有能说得上话的人物,有爵位也有些实权。而除此之外,孙家更有前史,其先辈也是当年陪着陈家先祖打江山挣来的爵位。虽然不能与一些世家高门相比,但在京城这地界已是十分有头有脸的人家。 孙氏嫁林父已算是低嫁,但林卓群升迁的也快。林家与孙家各取所需,是一双好姻亲。孙氏与林父颇为恩爱,与娘家关系亲密。林冉华时常陪她回家省亲,与孙家的几个同龄的小姐玩的也不错。孙家终究有爵位,跟着孙家姑娘便也混进了公侯圈子里。 这回花朝节便邀了林冉华姐妹一同去郊外值绿苑玩耍,值绿园是郊外新造的一座庄园,占地颇广,据说真的种了数百种花。直到数日前才拾掇完毕,只待花朝节开放。今日去的人只怕会不少,林淡秾怕挤,没敢穿的太隆重,只在鬓边簪了一朵绢花。 林冉华瞧她一会:“你怎这般素淡?” 林淡秾:“怕挤着了。” 林冉华扑哧一笑:“今日只有邀请的客人,挤不了你的。” 林淡秾懂了,今日是只邀请了显贵的试运营,不对外开放。她从怀里掏出一只步摇,理好垂珠,簪到一边:“幸好我做了二手准备,怕到时有失庄重,还带了一只步摇。” 素花与步摇,很是般配。林冉华赞道:“这步摇很衬你呀。” “姐姐,你不记得了呀?”林淡秾抿唇一笑:“这步摇还是你送的呢。” 林冉华一愣,看了半天好似有了些印象。林淡秾生母不在,孙氏不会苛待她却也不会替她置办什么好首饰。林冉华是家中唯一嫡女,集孙氏宠爱,首饰不知凡几。见林淡秾头面素净,便送了她一些自己不用的。 她“哦”了一声:“那真是送的极妙了!” 马车颠簸,林冉华不欲多说话,依靠着休息。林淡秾也不去扰她,掰着自己手指头数着玩。等行到了,便叫醒了对方,又替对方收拾了一下仪容。 两人下车,白墙青瓦,正门只悬一块“当风值绿”匾,旁边一块巨石才写了庄名:值绿苑,下面还有小印,写的是东山居士,是当代大家。字走轻灵,自有一派闲适豪情。 “没想到居然请到了东山先生题字,”林冉华淡了笑意:“妹妹,今日注意言行举止。我原就听说这值绿苑是寿春大长公主造的,现在看来传言应当不虚。” 皇姑为大长公主,姐妹为长公主,女为公主。这位寿春大长公主是先皇的嫡亲姐妹,颇得皇帝恩宠,封地在寿春,故名寿春大长公主。其丈夫是下邳魏家三子魏正,目前在京,领驸马都尉,两人孕有一子一女。魏正与东山居士曾同窗求学,相交莫逆。 林淡秾点头受教,暗下攥紧了手心,她虽然有时也陪林冉华参加一些聚会,但也未见她如此严肃的神情。看来今日的聚会的规模等级应当是远超平常的,只是,这种聚会怎么会叫上……她?一个正四品的礼部侍郎家的庶女。 “我问过了妙娘,今日家中姊妹不分嫡庶都收到了邀约。”林冉华:“你不曾见过如此场面,到时跟着我就好了,也不必太过惊慌。” 林淡秾:“恩。” 两人分析着形势,便到了。 孙家妙娘迎了上来,拉过了林冉华,又瞧了瞧林淡秾:“是林二妹吧,你还记得吗?你小的时候,姑妈还带你来过孙府。好久没见,越来越漂亮了。” 林淡秾羞涩地一笑,并不搭话。 孙妙夸了一句也就完了,拉着两人走进人群,一一介绍起来。 林淡秾一一听过,这次的聚会真的是隆重啊,几家姑娘的姓她虽幽居闺中,也有所耳闻。倘若真的是她所想的那几家,那还真是一场高端局了。当朝有身份有地位的几家人家的姑娘,竟然都到了。 孙妙的介绍,虽只说了姓名排序,也不说嫡庶,但想来消息灵通对着这些门道都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一群权贵少女少女的大型联谊会。 林淡秾深深地感觉到,自己原来以为林家已经很不错了的想法是有一些误解的。林父三十左右虽然已经坐上了礼部侍郎,但与这群公卿侯爵比起来还是要差了许多。孙妙头上珠翠已是她见过极美的了,但真走进了这群人里,便有些平平无奇了。 这些首饰可真漂亮啊……林淡秾掠过一眼,便低下头去,这已经不是她能插话的场合了。 林冉华素知自己的庶妹喜静又沉默,但分寸极好,见她安静坐在一边只听不讲便知不会有什么差池了。她与孙妙感情很好,家里也富足,孙氏将全部心血都投入给了爱女,虽突面权贵却仍能荣辱不惊、大方得体。一群人聊得十分欢喜,林淡秾看了半晌,便向嫡姐告辞去一边赏花了。 林冉华今日算是半只脚踏入了当朝最尖端的圈子,林淡秾不能拖她后腿。她身为庶女又没什么长处自然也不能强行去搭话,否则反惹人厌烦,还让林冉华也讨不了好。故而便知情识趣地往一边去了,几撮人淅淅索索聚在一起,各成小圈子。她目光逡巡半刻便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孙奵,孙家三房的女儿。 对方也瞧见了她,招了招手将她唤过去,两人往一边走去,孙奵与她说话:“你知道今日是要做什么吗?” 林淡秾摇头。 她轻声告诉林淡秾:“我也只是听说,今日花朝节寿春长公主邀了好多人来值春苑。她的长孙魏琅一心求学,长公主想给他找个姻缘。” 这话说得委婉了,林淡秾听过魏琅这个名字。对方自幼敏而好学,后来拜了东山先生,十三就随之出去游历天下了。今年被长公主叫了回来扣在了京城,说要让他收收心! 这收心的法子可以说是显而易见了…… 孙奵:“……上次的事情还要谢谢你了。” 林淡秾一愣,随即展颜一笑:“那今日的事也要谢谢你了。” 孙奵掩唇笑:“只是告诉你一些事情罢了,大家都知道的,只是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多言。”她欲言又止:“听说魏琅性格有些狷狂,不拘小节,长公主也闹不过他。而且他绝不是个闲的住的,必然还是要出门的。虽说一开始要受些奔波之苦,但绝不会一辈子就这样的,长公主也替他看着呢。有机会不妨去试一试,指不定就看对眼了。” 林淡秾扑哧一笑:“我晓得了。” 那边一群少年便簇拥着一人过来了,孙奵看过去,说道:“喏,被围着的那个就是。” 这魏琅确实很醒目的很,身量颇长,大约是在外游历的辛苦没有那种养尊处优的样子。肤色被晒得黑了些,也比同龄人显得老些,但整个人气质却也要沉稳许多,明明是同龄人却偏偏显得成熟了。 林淡秾叹息一声:一看就没有做好保养和防晒…… 糙,太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