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林淡秾说到做到,孙采女直接入住了蓬莱殿,连行李也从掖庭搬来了殿里。林淡秾大约能猜到孙采女的几分心思,她从来都是这样明明白白的一个人。话藏不住,心思也藏不住,既藏不住也不想着藏。她原是山野女子,后来入了宫廷,竟从来也没有受过什么罪,养出了这么一副无知无畏的性子。以前在家里,因生的漂亮被宠着,家人望女成凤;后来果然被花鸟使带入宫中,直接就被封了采女。 当然,后来发现她实在上不得台面,就归到了掖庭。但即便如此,也遇到了赵御女与林淡秾,三人搭伙过日子也过得不错。赵御女与她关系最好,知道孙采女自惭自己出身低微、没学过诗书画,便亲手教她。 林淡秾手撑着额头,忆起往事,眉头紧锁。她想的太入神,连陈衍下朝回来都没注意。陈衍也不不闹她,坐到她面前,看她想心事。直到天黑了,才开口叫醒对方:“吃饭了。” 林淡秾蓦地抬眼:“啊?” 陈衍笑着摸她耳朵:“用膳了,在想什么?” 林淡秾抓住他的手,笑:“在想一些往事,对了,我让一个人住到了蓬莱殿,不会有事吧?” 她问的轻松,陈衍答得也轻松:“随便你。”他凑近过去,在她手上轻啄一下,“你想让谁住,就让谁住好了。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他的话语隐在了林淡秾的唇边,周遭的宫人早已习惯了,目不斜视。 两人缠绵了好一会儿,才收拾收拾准备用膳。林淡秾最近吃的好睡得好,身上渐渐长出了些肉。陈衍陪着她吃,自然要以身作则,饭量也大了许多。不过他每日都要拉弓习武,身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变化。 林淡秾这顿饭吃得很是心不在焉,陈衍注意到了,但他素来坚守“食不语寝不言”的原则。直等饭毕,一块和林淡秾上了榻上,才开口询问。 林淡秾依着他,愁眉不得舒:“女儿家的事情,你不懂。” 陈衍:“……哦。” 这个是真的不懂了,他探手去抚林淡秾的眉头。 “秾秾别担心,”他语带三分笑,难得用了“朕”的自称:“朕坐拥四海,你无须忧愁任何事。” 林淡秾乐得笑出了声,摆弄他的手指,笑:“我的傻衍郎啊……” 陈衍一把抓住,柔情似水:“真的,你不用担心任何事。朕是皇帝、是天子。”他触碰林淡秾的眉心,描着她的淡眉:“所以不要皱眉,好吗?” 林淡秾看着对方,眉眼弯弯:“好。”她倚在心爱的人身边,心里慢慢平静下来。她想:这世上她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也没什么可畏惧的了。她茕茕一身,还有什么可怕的。能在这世上能遇到陈衍,是余生大慰,已别无他求。 孙采女的事情虽然烦,却不是什么大事。她出身微寒,乍见荣华富贵、又只唾手可得之处,自然心动。但她终究会明白的,蓬莱殿有王俭府看着,想必出不了什么大事。她一个贵妃、又有皇帝撑腰,总不至于连一个采女都护不住。她也已经没有什么大的志向了,只想保身边的人安好…… 陈衍捧着林淡秾的脸颊,轻轻一吻,印在林淡秾眉心,示意接下来应该关注一下他了。林淡秾抬眼看他,忍不住一笑。 明月上西楼,烛火映璧人, 成双。 孙采女在蓬莱殿的日子过得很快活,她出身微寒,性子又天真。没见过什么世面,又容易满足,住到了蓬莱殿,便是如鱼得水。林淡秾二入甘露殿时并没有把所有东西都带走,前面陈衍给的一堆赏赐还堆在蓬莱殿里的库房。 林淡秾都交给了王俭府,由孙采女自行拿用,她做了吩咐说:“不要出蓬莱殿,看着她,不要让她和别人打交道,其他的都尽量满足。如果有什么事立刻来找我,不管什么时候。” 王俭府明白贵妃的意思,自然遵循。等他和孙采女打了几日交道,便更加懂了。这位孙采女也不是要争宠,只是贪慕虚荣;最有趣的是她见识也少,甚至都不必拿出库房里的珍奇宝贝,只蓬莱殿的一只茶盅便够她惊叹、赏玩半天了,其余种种更加不必赘述。 王俭府心里暗暗鄙夷,他自从任职于甘露殿,眼里手里过得都是天下至尊用的;而他交际的,更可称得上是“往来无白丁,谈笑有鸿儒”,对孙采女这样的人自然看不上眼。不过他毕竟是个老江湖,面上绝不显露分毫。反而恭恭敬敬地将孙采女列为上宾,甚至对于底下人的放肆言论也是绝不容情。因为他深知,这位孙采女背后靠着的是林贵妃,而林贵妃身后靠着的是皇帝。 这一环套一环的,后宫里的规矩,他再是清楚不过了。该怎么对待孙采女,他心里自然有数。不过饶是王俭府,也猜不出这贵妃娘娘究竟心里在想些什么?把这位孙采女这么捧着,又把她拘在蓬莱殿究竟是要干什么? 而且,这样的日子看起来也不像是可以长久的样子吧…… “……王大人?” 王俭府露出个笑来:“孙采女有什么是吗?” 孙采女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我想问我带来的那个灯笼放在哪里了?” “咦,什么灯笼?” “就是我从掖庭带过来的那个灯笼,”孙采女比划着说道:“是一个画着童子嬉戏图的走马灯,很漂亮的。” 王俭府心里毫无一丝波动,他怎么可能会注意道一个灯笼呢?但他还是妥帖地回答道:“孙采女不要太担心,应当是被不懂事的收拾到库房里去了,奴婢这就去看看。” 孙采女听到灯笼有了下落,心里十分开心:“谢谢王大人。” 王俭府诚惶诚恐:“孙采女万万别这么说,奴婢这就去给您找灯笼。” 孙采女又道一声谢,就目送着王俭府去找灯笼了。她在宫殿里走了几圈,最后又坐回了绣被上,摸着这光滑的锦缎,仿佛摸着一片云彩。她当然没有去触摸过云彩,但想来应该就是这样子的,光滑而柔软,触手微凉而不冰冷。 可是怎么办,她有些想念在掖庭里睡的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