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筠一路跟随着胡阳公主绕过洞壑盘旋的假山,也不知道行了多久,突然在一段岔路口听见两道人声。
陌生男女的声音隐约隔着假山后传来,虽看不见人,但从声音判断,应是成年男女无疑。
尖细刺耳嗓音的男子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你拿好,千万记得这东西无色无味,但是剧毒无比,万万不要沾染到,会没命的,记住了吗?”
紧接着传来女子悉悉索索整理衣裳的声音,好一会儿才回道:“总管放心,东西我隔着衣料贴身收好了,不会沾到身上。”
“嗯,难为你到坤德殿当差多年,如今终于被皇后娘娘信任,得以进入内殿当值。如今娘娘正是需要你助力的时候,你晓得该如何做吗?”
“奴婢这条贱命是娘娘救的,只要娘娘一声吩咐,奴婢就是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娘娘筹谋多年,如今正是用你之际。你贴身带着这毒,待寻得机会,就将它倒入皇后娘娘的吃食中。”
……!
白筠大惊失色,捂着自个的小嘴,生怕溢出声响惊动了几米开外的两人,整个身子贴着假山壁一动都不敢动。
反观胡阳公主,就显得淡定得多,冷眸瞟了眼只看得见假山,不曾见到踪影的两名奴才,并未见到惊慌恐惧。
不愧是一国公主,小小年纪,早已拥有超越同龄人的稳重!这是白筠此时此刻的心里话,在镇定自若的胡阳公主面前,只会令她自惭形秽。
丞相府嫡女的尊荣令她很快稳下心神,祖父与爹在此,必定会斥责于她丢尽了丞相府的颜面。虽然心底依然害怕,面上却不敢显露,不断告诫自己,冷静的头脑才能好好思考,而不拖累别人。
胡阳公主惊诧地瞅着这个不令她喜欢的贵女,若说第一感观是她故作端庄大方,如今却是另眼相看。
此事若是放在白筠的同龄人身上,听见有人胆敢密谋企图毒杀皇后娘娘,怕是当场吓哭者比比皆是,能在一瞬间强行控制不稳的情绪,必非寻常人等。
相较白筠显得更加镇定的胡阳公主,并非胆识过人,而是因她年长几岁,又生活在大染缸里,本就了解长平公主的秉性,早已洞察先机。
对于此事,她有不同于现场听到事实真相的另一番解读。
这两名奴才,既没前言,又没后语,简短的五句对话,不过是一个饵,只等着一条大鱼咬钩。
胡阳公主尚且来不及证实她的猜测,就听见假山后再无动静。
白筠有些着急,用心侧耳倾听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有些按捺不住,探出头果然看见一男一女两个陌生的背影正要离开,想也未想,转身就要追上去。
“你去哪?”胡阳公主嗓音低低,叫住了她。
“臣女……臣女要去追他们。”白筠如实说道。
胡阳公主轻哼一声,满是讥讽嘲弄的眼神看着她:“你知道这两人生得是圆是扁?奉得是谁的命令,企图行那歹毒之事?再者,你才几岁,就敢孤身一人追上去,若是被他们发现了,还会留你这个活口给人通风报信?!”
这番话说的极冲,白筠被堵的哑口无言,明知胡阳公主说的句句属实,可她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坏人暗害了皇后娘娘。从小到大,她没少往坤德殿里蹭糖糕吃,如今亲眼目睹了歹人要对那般仁慈的皇后娘娘下毒,她岂可袖手旁观?一身正气地回道:“丞相府吃的是皇粮,即便丢了性命,也要做到忠君爱国!”
忠君?
是啊,胡阳公主不该忘记母妃曾说过,论起正气凌然一身傲骨,满朝文武又有谁人比得过白丞相?
如今亲耳听见,白府嫡出比她还小的女娃娃口中,铿锵有力忠君爱国四个字,心弦莫名地被震撼了下。
吴国正是有这些忠义之士,方能繁荣昌盛。
白筠眼见那两名歹毒之人就要走入假山后,没再理会胡阳公主,连忙小跑追了出去。
欸!
胡阳公主没捞着她的手臂,眼睁睁地看着那抹娇小的背影渐行渐远,心底莫名的发急。
她该大声呼唤拦下白筠?
手指紧紧握拳,挣扎片刻,终究是松开了。她的母妃不过是夹缝中艰难度日的亡国公主齐嫔,她的父皇灭了母妃的国与家。论起忠君爱国,她该忠于谁?爱哪个国?
母妃怨父皇,恨吴国,苟延残喘地活在犹如寂寞如雪的甘泉宫里,她不能再为母妃徒增烦恼。
皇后娘娘与庄妃明争暗斗多年,间接或直接死在对方手中的人命数不胜数,她若参合进去,只会让甘泉宫永无宁日。
奈何,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垂髫总发的女娃娃,穿着粉色娟纱金丝绣花长裙迎风招展,像是暗夜里执灯人远去的璀璨光明,让孤独的夜行人即将面对永恒的黑暗。
胡阳公主终是没忍住迈出去的脚步,嘴里啐了一口:“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就这样蠢的追出去,不是正中了圈套!”
她跑的很快,却是择了条与白筠不同方向的羊肠小道,径直越过蜿蜒曲折的假山,企图冲到御花园外搬救兵。
这一路上她有仔细分析过,嘶声裂肺的呼唤侍卫赶来御花园救白筠,怕是来不及了,反而会彻底激怒已渐收网的背后操纵者,若她所料不错,那两名奴才,只怕是受了死令。
一旦脱离计划掌控,最终结果不过是自裁,死之前,自然要拉上垫背的。
御花园附近到处是水塘,随意寻处隐蔽的池子,让落单的白筠上演失足落水后溺亡的戏码,那是再简单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