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温熹的光线下,他的侧颜很安宁,很漂亮。
这是一个十分自律的男人,他的指甲永远修剪得干干净净,衣服永远一尘不染,眉眼间挂着市侩的假笑,永远能在最合适的时候做出最合适的选择。
桌角的法拉利车模温润无暇,泛着红光。
总算,
清净了半个钟头。
笃笃笃,
门又敲起来。
无名握住钢笔签字的手一哆嗦,笔尖一划,扯出道线。
他脸色顿时黑下去。
敲门声仍在继续,夺命一样,聒噪个不停。
无名撂下钢笔,修长的手指曲线无暇,揉着眉头,很疲惫的样子。
他有气无力地说:“进来吧……”
门啪嗒打开了,阿猜从外面快步进来。
无名脸色更不好了。
阿猜察言观色一番,怯生生地问:“老大,你要不要去看看云小姐……”
无名立刻问:“云小姐怎么了?”
阿猜说:“她又去看鸡了。”
无名:“……”
他忍着气:“这种事你就不用跟我汇报了,那帮遭瘟的鸡整天叫着我心烦,正好有个人去磨它们,看谁熬得过谁。”
阿猜忧愁地说:“云小姐还抢了斗鸡师的铎拂玩……”
无名呵呵回道:“随她玩。”
……
……
云衡抱着铁缸子来找无名的时候,无名穿着浅蓝色T恤和一条深蓝色牛仔裤,没喷发胶,头发软软溜溜,很蓬松,干净的脸庞笑起来就像送子观音。
无名身前的桌上摆了几道菜,都是新疆当地常见的凉菜,还有奶疙瘩跟烤羊腿。
无名看到她怀里的铁缸子,眉心跳了跳,调侃说:“云小姐这是来抢劫的?”
云衡孩子脸傻笑:“吃不完打包回去嘛。”
无名说:“在这里吃不饱?”
云衡抹泪:“你们这里又不管夜宵。在我家,每天除了一日三餐,还要喝下午茶以及吃夜宵的呢。”
无名于是给她布菜,笑说:“城里人真会玩。”
云衡一边往身前盘子里叨菜,一边又往铁缸子里扒点,忙得不亦乐乎。
无名自始至终笑得矜持。
桌上的菜比他想象吃得要快。
他看着盘子里寥寥的几片菜叶,心里不知道在骂什么。
云衡嘴里塞得满满的,特诚恳地说:“谢谢老板款待……”
无名微笑:“慢点吃,别噎着。”
云衡哦一声,看一个盘子的菜剩得不多了,无名脸上表情很纠结,以为他是没食欲,于是把菜全倒进自己铁缸子里了。
无名眼疾手快地拿筷子拎回来一条羊腿,总算保住一点革命伙食。
云衡东边戳一筷子,西边咬两口,吃得很有花样。
无名在旁边给她倒饮料,像个贴心的大哥哥。
云衡灌了口果汁,说道:“这位先生,这两天我从你这蹭吃蹭喝的,给你添麻烦了啊。”
无名淡淡道:“心里觉得歉疚的话,留下来给我当个保姆,平日里端端茶水做做饭什么的。”
云衡似笑非笑望着对方:“你就不怕哪天夜里我拿绳子勒死你或者做饭放点耗子药毒死你?”
无名说:“你在我坟头蹦迪我都信。”
云衡说:“我劝你死了心吧,你该得到的都得到了,资料我也给你了,我对你没有任何价值了,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好。想收买我?不可能的。”
她说:“我今天就算饿死,死外边,从猪圈跳下去,也不会念你一点好。”
无名却笑:“我就这么讨人厌?”
云衡说:“你这人空有一副好皮相,要是去拍电影的话,妥妥的小鲜肉。可惜你是坏人,你这人野心太大,而且自负。想要权想要钱还想要人人都服你,你就算是天才又怎么样?你的心思太多,多了就无法专一,总会有出纰漏的时候。你做的事情,出一点纰漏,都将是致命的。”
无名淡淡笑了,似乎对这样‘中肯’的回答很满意。
云衡心里骂他有病,别人不喜欢他他还能笑得上来。
变态的组织果然是人以类聚。
云衡有些郁闷了:“你能不能不要看着我笑,吃着饭呢,这样怪瘆人的。”
无名目光深邃下去,呵呵地说:“云小姐原来也会不好意思。”
云衡瞪眼:“人家好歹是个女孩子!”
嘤。
无名却扑哧笑起来,手中的筷子都扔了。
云衡拧着小眉毛瞅他。
无名笑了会儿,正襟危坐好,但眼角仍带点笑意:“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你觉得他会来吗?”
云衡极郑重地点头:“他一定会来。”
无名放声大笑:“我也这样觉得。”
云衡说:“明晚我就不用看你这张遭人嫌的脸了,真好呐。”
无名笑得死去活来,他说:“你就这么肯定他救得了你?他自己都难保周全。”
云衡也笑:“是啊,就是这么信任他,在我的未来里,秦岭云衡是要在一起的。”
无名收起了笑容,两手扶着桌沿,很讽刺地看着她说:“可在我的字典里,从没有输这个字。”
云衡低头笑笑,沉默了几秒钟,抬起头来,两眼发光:“那么我告诉你,明天,将是你人生开始输的第一天。”
她目光流散至远方,温和的笑意在眼里漾。
她对着面前这个男人肆意地说着,很大声:“我知道他会来救我出去的,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