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惫到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里,山风清凉起来,细密的雨线透过茂盛的枝叶洒在身上,秦岭感受到一阵轻微的颠簸,视野里是一泡泡斑驳跳跃的水花。
空气清新又明朗,重心逐渐往下移,耳畔偶尔划过枝头鸟雀的鸣叫,他埋头看了眼被人夹在另一边腋下的云衡,安安静静的,睡相像极了精致的瓷娃娃脸。
视线里划过山山水水,钻心的劳困涌上心头,秦岭眼睛一闭,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秦岭再次睁开眼睛时,已是躺在一架农家土床上,第一眼看见鹊槐端着水盆和毛巾开门掀帘子进来。
“你醒了啊。”鹊槐把盛满水的盆摆到桌子上,拿毛巾往里面蘸水。
秦岭两手支着身子想要从床上坐起来,挣扎了半天,居然浑身使不上力气。
“哎,你折腾什么呢,赶紧躺回去。我叫富春去把县城的医生接过来了,正在给云衡姑娘手术呢,她失血挺多还断了几块骨头,不过万幸,捡回来一条命。”鹊槐走过来把秦岭按下去。
秦岭听完这话,稍稍放心了些,隔半秒,又说:“我是A型血,如果云衡需要用血的话,先用我的。”
鹊槐深深看了他一眼,回道:“放心吧,医生已经给她输血了,等后半夜医院其他人来了,就开始做手术。”
秦岭这才彻彻底底地躺好。
鹊槐凑过身来,右手伸出去在秦岭额头上摸了下,比刚才更烫了些。
秦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发高烧了,十分苦涩的扯了下嘴角。
鹊槐从水盆拿过毛巾给他敷上,说:“刚才喂你喝过药了,你安安心心睡一觉,明天起来就会好了。”
秦岭嗯一声,脑袋却在对方放毛巾的时候轻轻闪了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退避,他轻轻开口:“是你让富春去找我们的?”
鹊槐垂了眼,搬过一张小竹凳坐在床边,点点头:“我始终不放心你们。”
秦岭也没责怪她自作主张,引富春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救人,只是很诚恳地对她道了句:“谢谢你,也谢谢富春。”
他又问:“这里是刀马村?”
鹊槐说:“是的。你那几个兄弟被富春救回来两个,石头跟六六还骑回来两匹马。救回来的阿曼伤得挺严重的,腿上伤得厉害。”
秦岭作势要起来:“我得去看看他们。”
鹊槐一把将他拦回去:“他们有富春照顾着,你去了能帮什么忙?你自己的高烧都没退,想病得更厉害点给我们添乱?”
秦岭想了想,又躺回去,说:“一定要用好药,他们都是为我受伤的。”
鹊槐嗯一声,道:“你另外救得那四人已经去找光头大哥了,估计他们明天会过来探望你吧。”
说着这话,秦岭从中听出若有似无的一阵轻讽。
他知道自己去拿生命做赌注,涉险救人简直是在胡闹,但他一点不后悔。
秦岭说:“别让他们来了,就说好意我心领了,他们安心回去做买卖,以后别再乱惹麻烦就是了。”
鹊槐说等会儿给光头打电话。
她起身又给秦岭紧紧被子,秦岭瑟缩倚在枕头上,她便望着这道身影,屋子里模糊的灯光下他的影子更加不真实,看得人心里空荡荡的。
从秦岭睁开眼第一句话就问云衡的下落,她就该知道,面前这个男人,真的不可能属于自己了。
她重新坐回小竹凳上,秦岭问她:“通知警方了吗?”
鹊槐说:“米花县的武警中队曲漠队长已经带人把二道梁子以及古巴寨周边封锁了,现在正在收网呢。”
秦岭苦笑:“他们如果早点相信我的判断,布置好口袋,今晚能立大功。”
鹊槐说:“我来时看见有几辆车从村口经过,往北去了。”
秦岭说:“车上应该是无名。”
外面的雨水还未停,能听见噼里啪啦打在房檐上的动静,哗哗流下来。
秦岭问:“雨下了一整夜,怎么还不停?”
鹊槐也疑惑:“我们这里多少年都没下过这么大雨了,以往这个时节下雨也只是雷阵雨,还从未像今天这样大,跟世界末日了一样。”
秦岭倚床听着雨,不知在想些什么。
鹊槐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坐在那里,突然感觉自己很多话都被堵在心里。
她想告诉他,她马上就要告别他了,告别这个自己喜欢了这么多年的男人,虽然即将分道扬镳,可她仍是抑制不住的惦记他。
因为这是鹊槐喜欢的人啊。
秦岭睁着眼睡不着,鹊槐也不肯离开房间,两个人就静默着在房间促狭的一隅里兀自待着,在等雨停,或等对方率先打破沉默。
鹊槐一向觉得自己嘴笨,秦岭又是那种十天半月都能忍受孤独冷清的人,她想着,今晚上或许是最后一个值得眷念的夜晚了。
半晌,她叹了口气,扭头想要去窗边打开窗子透透气。
秦岭却在床上闷闷地咳起来,刚开始憋得很难受,后来连续不断的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