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头三人吃了个六分饱,晴雨收拾了桌子。 周珍趁着还能看清东西,拿着图纸继续学习人体构造。 唐元对什么都好奇,屋里屋外走来走去,这儿摸摸,那儿碰碰。周珍就跟在他身后,小脚步跟着很紧。 江乐坐在椅子上,看着那两人“学习”的样子,有一搭没一搭听着晴雨讲唐元的事情。 “唐大人十五时就从家里住了出去。等考上进士后去了地方当官。前些年因为官家说少时两人情同兄弟,他又对州县了解甚多,让他去了京城做官,作为提刑使偶尔下州县巡查。那年他才二十五。” 晴雨轻笑着,讲着世人知道的事情,偶尔还参杂了一些过往唐大人的趣事。 她听出了晴雨对于一代才子的倾慕。 可惜这个一代才子并不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每一个行为都可谓是叛道离经。 整理一下唐元先前的人生历程。 唐元,字修渊,顺州唐家嫡次子,十五岁由于和未婚妻家里不对付,甚至和自家闹翻,详情有诸多说法,最终以八字克妻这个理由,两家人取消了婚约,而他本人离开家中住到了外头。 那时官家还只是当朝三皇子。两人交情甚好。 二十刚刚成年,唐元便考取了进士。常人中了进士,大多是进翰林府的,可他偏生去了地方当官,一去就是五年,五年后愣是被新官家叫回了京城。 叫回京城,他半点不安分,于公从宰相、将军开始挑刺,一直挑到给官家看门的侍卫。有趣的是这些刺还着实都有或大或小的问题,只是平时就连官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罢了。 于私,他对官家赐婚的试探,甚至毫不避讳说自己不能人道。女眷那一聚说起他,隐隐都猜测着是当年取消婚姻的事刺着了人。 半点不怕得罪人,也确实得罪了京城不少人。 最后官家相当头疼,让他当了提刑使,常到州县巡查。提刑使,正四品官员,比姜子建这个知府官还要大。 沿途路上难免会遇到事,他便常年拿着武器防身。 “他一个人出行?”江乐听着微微诧异,“也没人来寻他?” “唐大人出行向来从简,再加上没有妻妾……”晴雨说到这里迷之停顿了一下。 江乐重复里这话:“不能人道,没有妻妾……” 不能人道可不就是没有妻妾的最好理由么? 江乐眼里带着笑意。 晴雨说的事情大多琐碎,那些事情里的青年,和她面前这个吃饱就会傻笑的青年半点不像。 这人过去分明是官家的一支枪,哪里需要打一下,他便去打一下。这样的人,本就适合无牵无挂。 后果也很好见,命岌岌可危,全靠运气加持。 真惨。 唐元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了一个桶,拎到了江乐面前傻乎乎给她看两眼,还晃了晃。周珍矮了半截从他身后探出脑袋,话里全是埋怨:“师傅,他总是跑来跑去,我都对不准骨头了。” 晴雨:“……” 江乐难得认真教学:“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你不能做到让别人配合你,那就只能你去配合别人。” 周珍听进去了,抿紧唇。 她悄咪咪侧头看了一眼明明佝偻背,还比自己高的男人,正在想要如何让这个傻子听自己的话,就听见江乐下一句话便是—— “所以还是学武好啊,打一顿什么都好解决。” 晴雨、周珍:“……” 唐元难得开口了,学着江乐说话:“解决!决!解决!” 江乐笑得乐不可支。 旁边晴雨这回却是真正意识到了唐元真的傻了。晃了晃脑袋,她加快速度收拾好现场,向江乐告辞离开了。 晚上本该是早早休息迎接第二天上任的。 江乐喊了周珍:“徒弟,你先洗漱去睡,我晚上再看会儿书,临时磨个刀。” 周珍原本正学在兴头上,现在经过江乐一提醒,想到第二天要跟着师傅一起去衙门了,她清醒得很,半点睡不着。 她指了指唐元:“他还不睡,我不放心。” 江乐露出了为人师长必备的温和笑容:“你到底睡不睡?” 周珍干巴巴老实交代:“睡不着。” 江乐见她那么闲,微笑:“既然以后想要跟着我学,身体一定要跟上。你看围着我们院子跑两圈如何?跑完就睡得着了。” 周珍:“……” 江乐友善提示:“我备用的负重也可以借给你哦。”特意打造的薄铁块,均匀分布,居家必备良物。 周珍一本正经收起了自己的图纸:“……师傅,我这就去睡觉!” 江乐满意点头,又看向了边上蹲着傻看着她们的唐元。 反正说话唐元也听不懂,江乐对付唐元很简单,上前拽着衣服就往侧卧走。 侧卧本就有打扫过,留给唐元住正好。 卧室不大,薄被也有。唐元被带进门,江乐示范示意了睡觉的姿势,让唐元确认了床。 唐元不愧是年纪轻轻就考上了进士,傻了智商也还在。他大约也好些天没有正常休息了,很快便倒下睡了。 睡姿是侧着,整个人弯成了虾米状。 忘记给这家伙洗漱了。 算了,反正白天也算擦洗过。 江乐见人躺着了,呼吸慢慢平稳了,这才退了出去。 周珍忙碌一阵后总算是安分下来,渐渐睡了过去。 院子中间,江乐拿了一个椅子,借了夜晚很快升起的亮眼月色,真得翻看起了书。当然不是市集上买的,而是她自己写的。 记忆总是容易遗忘的,记在纸上的反复看,才能避免那些微小的错误。 空气里带着淡淡的清香,是周珍给她做的香囊散发出的香味。 以前住在竹林中,周弘宥总是会准备驱蚊虫的香囊,在竹林房子里各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都丢几个。 江乐过去没注意过,等到和周珍出来的路上,被周珍强制性挂了一个在身上,这才知道有驱蚊虫的香囊存在。 香囊是周珍做的,里面搭配的中药,是周珍跟着一个大夫学的,也没几味药。 自己这个义兄总想着要让自己掌上明珠多看看外面的世界,也是真的不舍得周珍这点天赋被埋没在闺房中。 她忽然笑开,发现自己看着书看着就走神起来。 又过了两个时辰,见没有人会来了。 江乐挂着一丝笑,拿着自己的书回了房间。 …… 宁县知县衙门。 门外有个女子蒙着脸,偷偷将一封书信塞到了衙门门口。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恍若闻到了衙门里的幽幽香气。 有马蹄声香气,她吓得花容失色,忙不迭匆匆离开。 马上的人翻身下来,他敲响了衙门的门,声音较响。 半夜衙门还是有人的,很快便有人开了门探头:“谁呀?” “在下凉县主簿,我们知县齐大人特派我来找袁大人。”来人立刻自报了身份,很是客气,“天气炎热,事出也紧急,可否带为通报一声?” 守门人忙点头应下:“原来主簿大人,稍等。” 他开了门,一低头见了一封信,低下身拿了起来。 借着月色,他看了一眼信上的内容,忍不住摇头:“哎,自从我们大人来了宁县,每日都有女子送信过来。” 凉县主簿当下含笑附和:“谁不知道袁大人是京城第一美男子,这一来宁县,便种了一衙门的兰花。别说女子了,连男子都想来宁县衙门看两眼兰花,递上两封信。” 女子是为了人,男子是为了兰花。 先皇喜兰花,后来士族大多忽然就热衷起了此花,甚至有才子为兰花特意写了厚厚一本书。袁大人种了一个衙门的兰花,可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守门人听着还挺骄傲的。 这花不好养,整个宁县衙门的人都将这些兰花当宝贝照看着。 守门人先去里头通报,凉县主簿便在外间候着。 没一会儿,一人点着灯出来。 他披着一件薄衫,长发简单束在后背,眉眼如同水墨点染,被那点灯光染上了一丝绯红,见了来人便笑了起来。 一笑倾人,愣是让凉县主簿看呆了片刻。 “齐大人如此急着找我,是什么事情?”声音带着一点柔和,和那烛光一样,晃人心神。 凉县主簿这才恍惚开口:“凉县死了两个人,其中一人非理性死,这人和齐大人有些关系,所以劳烦袁大人去捡尸。” “天气渐热,确实是急事了。明早我就带人去。”袁大人应下了,轻柔弯了眼角,“夜已经深,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在我衙门暂住一晚上?” “好啊。”凉县主簿说完,脸顿时一阵烧烫,觉得自己很是丢人。等之后便仓皇跟着下人走了。 袁毅见人走了,转头柔和向跟着自己走出来的下仆吩咐了一声:“去州府找姜大人,凉县需要人覆检。现在。” 下仆愣了下,随即马上点头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