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时露重,许喧在庭中坐了会儿就回了屋内,沾染了热气衣上都结了水珠。
他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日上三竿时绿枝见屋内迟迟都未有动静,小心地敲开了门,见没有响应推了开来。
一股浓重的香气扑面而来,再往里走一看床上的人拥着被褥,脸烧得通红通红的,嘴里含糊不清地在说着梦话。
绿枝试探地叫了声:“公子。”许喧没有应言,他睡得很不安稳。再一摸额头滚烫的,几乎都冒着热气。绿枝一惊,忙出去派人去请大夫。
吩咐完后端了盆凉水回了屋,浸了浸绞着帕子敷上了额头。许喧不见好,脸红得更是跟熟透了的虾子一般,抱着被子越发紧了神色痛苦。
绿枝左等右等也没等不到大夫,头上的帕子都换了几遭,正焦急着等来了一个消息。
可巧的是今天城里的大夫都叫不来。
城东的王大夫摔断了腿行动不便。
城西的刘大夫走亲戚去了关了医馆。
城南的李大夫儿子结婚正喝喜酒呢。
城北的林大夫上山采药去了。
就连府中的府医都有事出去了,如今不在。
这可真是巧了。
丞相府里向来都是请的宫中太医,可是大人不在也不好私自决断。绿枝正急着,想到了府里的夏鹤公子,精通药理也算半个大夫。
甚至待他们这些奴仆都很好,府里的人有个小病小痛的直接去找他看个病。
死马就当活马医吧,绿枝又换了一次帕子,亲自去找了夏鹤夏公子。
许喧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像是在火炉里一样,心口闷得慌,十分煎熬。就连头上的冰凉也是即刻之间,转瞬即逝。
他嗓子也难受得慌,想说话开不了口。整个人忽冷忽热,抱着被子捂紧了却捂不出汗。头更是疼得如撕裂般着,许喧撑起身剧烈地咳了咳,一口浓痰卡在喉间上不去下不得。
他想起自己以前也是经常病的,三天两头一场小病,十天半月一场大病,到最后都习以为常。
每回病到重时身边都会陪着一个人,抓着的手冰冰凉凉的。许喧每回紧紧地抓着他才会觉得安心,那个人会在有事的时候哄他放开。
许喧总是摇摇头不大乐意,耍着小孩子脾气。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放纵时刻。他也知道,自己如果装着魇住在梦里叫几句“清乐”,那人就会多留一些时日。只是后来,他是真叫不出了。
那人的手也未再主动放过。就算这样也终究是抓不住。许喧还是死了。
召来几个心腹大臣,当着面拟下遗旨,准备好谋划已久的口谕,安排好了托孤事宜。
那时候沈纵没有再握住他的手,而是跟平常的臣子一样跪在地上领旨,头深深叩拜在地。
然后许喧缓缓闭上了眼,伸出的手无力地垂下。随着小林子的那一句“陛下驾崩了”,伏地的沈丞相身子抖得厉害,抬起头时泪痕如新。
再有多少遗憾,随着这番天人永隔也就算了。
就此算了。
许喧在病痛外更多的是无力,他恍惚着在想这回也会死吗,不知死前可能再见到沈纵一面。
他似乎听到了动静,急促的脚步声直至床前,一只手轻轻把住了脉搏。
许喧下意识觉得是沈纵,紧接着反应过来不对,这手是温热的而非记忆中的冰凉。
想必是大夫吧,许喧想着没睁开眼,而是头歪在了一边。他甚至有些遗憾,这次不会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