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时雨实在不想再生事端,伸手向后推了何暻书一把。她蹲下来,看着那个也有点害怕的女生,字句清晰: “这件事儿,论责任我们一半一半,不过你比较倒霉,摔疼了,惹人怜了,所以我在这等你陪你给你说法。这事你想怎么处理都可以,于公于私都行,你这伤我也可以付全责,要是以后有什么后续问题你随时联系我,二年三班李时雨。” 她都20了,没道理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其实如果何暻书他们不来,她本想好声好气地安慰这女生一番的,不过现在她被弄得也有点烦躁,没了耐性,直接摆正态度,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她这一番话说的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只是如果有心人听的话,会发现她全程并没有道歉。 因为她并不需要道歉,她在一开始就说得很清楚,这件事的责任,她们一半一半。如果她道歉的话那对方也应该道歉,可对方……李时雨在心里冷笑一声,她并不觉得对方有这么大方。 这女生虽然刚才一直在哭,但也算通情达理,更何况李时雨把话说得那么明白,是个人就没有听不懂的道理。她摇摇头,不太敢看李时雨的眼睛,声音还带着哭腔:“我没事,你回去吧。” 她本来是想多说两句好话和气解决这事的,但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她不像李时雨那么大气,说不出我可以负责这种话,毕竟她心里很清楚是自己率先冲过去撞的人家,如果李时雨后来真出了什么问题,她也负不起那个责任。这个年纪的小孩,没有几个是真惹了事而不怕事的,所以她把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更何况她本来就更像是受害者。 因为受伤了,哭了,惹人怜了。 女生怯怯地抬头,瞄了李时雨和他身后的男生一眼,结果那男生好像一直在看着自己,她的视线刚好被他捕捉到,吓得她立马又低下了头。 那人的视线很冷漠,即使她哭得眼睛红红他也没带着半分感情,甚至都不如在看一件物品,起码看物品时还会有个评价,可他看她的目光只有平淡,淡得让人不敢看。 其实李时雨也是这样的,虽然她看着女生的伤口觉得触目惊心,也不敢去想上药时该有多疼,但她的目光里始终没有关切或心疼。 她用自己的行动和态度表达了所有该有的,这是她给这个女生最大的体贴。至于一些无关紧要的多余情感,何必呢,没有就是没有,也没必要装。 比起这个女生的伤,她更糟心的是,今晚回家洗的校服外套第二天早上能不能干。 · 李时雨跟何暻书一前一后下了车,李时雨也没记性,刚摔了跟没摔一样,继续踩着滑板往前慢慢滑。 何暻书心情还不是很好的样子,看着前面那个没心没肺的感觉自己都要气炸了,可这人又不能不管。他长出了一口气,快走两步拉过女生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撸起她的袖子,左右检查着她的手臂。 “真没摔着?”还是那个不爽到炸的语气。 李时雨这次没躲,任由他牵着,语气也软软的:“嗯,没摔着……” 她其实接到何暻书的电话,听见他那么心急时,心里是有点意外的。那人当时的焦急和担忧,都通过电话清清楚楚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即使之前这人跟她告过白为她打过架,但她放在心上的始终只有两三分,她可以为他这些行为找到许多合理的解释,可他今天生的这一场气,她却只能想到一个理由。 而且那个理由,是她百般不愿意去想去当真的。 疼的地方还是有的,但李时雨向来不喜欢示弱服软,这点疼她跟谁也不愿意开口说的。 何暻书瞪了她一眼,一边觉得自己气得要死一边又觉得自己什么脾气都没了。他心里堆着火,不发泄憋得慌,可又不能拿眼前这人撒气,最后他扫了一圈,弯腰拿起地上的滑板,沉着一张脸: “没收!” 李时雨忍俊不禁,这人有时候拽得一副二五八万的模样有时候又跟小孩一模一样。无所谓了,没收就没收吧,反正也…… 李时雨刚想说反正也不是她的,就见何暻书没跟任何人打招呼,直接把徐朝的滑板重重地丢在地上,并没有要捡起的意思。 划重点:徐!朝!的! 李时雨愣了两秒,看看大步流星走在前面的人,又看了眼横尸荒野的滑板,一种巨大的无措感向她袭来后,她笑了。 嘲笑。 嘲笑徐朝。 等他们两个回到班里,徐朝和辛薇薇早就回来了,也不知道辛薇薇跟徐朝说了什么,反正徐朝气势是消了。他往两人身上看了一圈,问:“我滑板呢?落车上了?” 李时雨捂着脸笑得肩膀都在抖,没答话从他身边过去了。何暻书直接瞪了他一眼,还好意思要滑板,没他那个破滑板哪能出这么多幺蛾子,要什么滑板要滑板! 虽然是发生了点小插曲,但春游也算是顺利结束。这件事李时雨跟谁也没主动说,想着过去就过去了,结果第二天,那女生的家长找来了。 当时正是早自习,班主任突然把李时雨叫到了教务处,李时雨看见沙发上坐着的那女生和一位妇女,瞬间心下了然。也是这样她才终于知道了这女生的名字,叫杨珊珊。 杨珊珊自然也是不想把事情闹大的,毕竟这件事她也没占理,可是一回家她父母看见她受了伤,自然是要上来问一番。 小孩子在父母面前总是带着一种畏惧心理,怕受到责骂,不管长到多大都一样,所以她在跟父母解释情况时,轻描淡写地避开了自己的部分,她是一名无辜的受害者,什么都没有做错,可是这件事也只是个事故,人家也是无心之举,没什么好追究的。 可这种做法得来的往往都是反效果,她越不让追究,父母就越要追究。母亲追问出“肇事者”姓甚名谁,第二天早上直接请了假和她一起来学校。 李时雨看了眼局促不安坐在那,手不停在揉着裤子的杨珊珊,只是笑笑,在她们对面坐下。杨珊珊的妈妈就跟很多普通家长一样,烫着过时但又与年龄相符的卷发,脸上带着与岁月做垂死挣扎的痕迹,肤色有些蜡黄,体态圆润,从衣着和气质来判断应该就是普通工薪阶层。 她在心里叹了一声,也是,她昨天跟小孩子讲什么道理,他们能做什么主。刚才来的路上班主任让她通知家长时她随口拒绝了,说这才多大的事,她都多大的人了,结果老师直接教育了她一番,这才让她想起来自己这会儿还是个受到法定监护的未成年。 她从小到大都没被找过家长,也不知道家里人接到电话时会是个什么反应,不过也挺有意思的,多了个新鲜体验,想到这里她又笑了起来,看见的人都觉得她莫名其妙。 李时雨看了眼时间,母亲这会儿应该是在上插花课,可能无法很快赶过来。这期间老师们已经开始了解事由,李时雨就在一旁静静听着。 杨珊珊的妈妈在对孩子这有几分强势,教务主任在问事情经过时她抢先一步开口,把在家里听到的一五一十说了一番,期间杨珊珊怯怯地抬了下眼,正好对上李时雨看过来的目光,又迅速把头埋得深深的。 一番话听下来,李时雨也抓住了重点,杨珊珊妈妈虽然是有点来者不善,但她不是什么强词夺理的人,也不是来闹事的,只是孩子受了伤,想来讨个说法,还怕是女儿被校园暴力欺负,来确认一下情况。再说新闻上挺多人都是受伤当时没什么事,后来为时已晚,她总要求个心安。就算以上情况都没有,杨珊珊两个膝盖都受了伤,走路有些不方便,势必要影响到学习精力,这可是无法计算和弥补的损失。 爱女心切嘛,可以理解。但事情总要一码归一码,轮到李时雨说话时,她没有做任何修改,一五一十地把那天的经过全数交代。 其实有什么好说的呢,就那么几句话:她向前滑着滑板,后面突然有个人撞过来,双方都来不及停下,一起摔倒在地上。 突然,双方,一起。 应该和杨珊珊妈妈听到的版本不一样吧。 李时雨条理清晰地说完事情进过,无所谓地耸耸肩,看向八班班主任:“挺多八班同学都在那的,应该有人看见,不如叫几个同学过来问问,也好对比一下出入。” 原本即使她不说,老师们也会这样做的,可是她如此坦然地把这话放在这,哪方底气不足立见高下。主任叫来了几个八班同学,有的女生怕事,把话说得很模糊,男生就好办多了,心思单纯,就两个人无意间撞到了,末了还不忘补上一句,真没多大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