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曾孝长的伤口奇迹般地愈合、结疤,并且已经能走动,这段时间他每天傍晚连滚带爬地在周围的山上采挖着青草、连吃带敷,硬是把自己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粮食吃完后,他就光吃青草或摘野果充饥,同时每天晚上都要瞧着红军离去的的方向哭泣,心中悲苦地在想着红军,虽然知道红军最终目的地是陕北,但现在又到了哪里?
陕北又在何方?
白天,他却只敢躲藏在山洞里静静地熬过,因为附近村庄的人每天都要来山上砍柴,特别是一些猎人老在山上转,要是被他们发现就很可能让不怀好意的人抓去到国民党那去领赏,因为在这种环境下谁也不敢相信,这不免让他时常小心谨慎地注意着洞外的动静,并思考着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
回部队已经是不可能了,只能先回新化,枪,绝不能丢,新化是自己的家乡,穷人又很多,回去后要是能组织起一支红军游击队,上山打游击,继续革命,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这一天,又有猎人和砍柴人从山洞外经过,曾孝长好不容易才等到天黑,他决定离开这里,如果再呆下去迟早会被人发现,自己的生死也就难料。
他脱下军装,抱着军装和军帽禁不住泪水长流,然后又将军帽塞进已破的棉衣里,手枪压满子弹,剩下的子弹装入口袋,将枪、匕首和两颗手榴弹贴肉插在腰间。
钻出洞、来到山上被猎人埋葬的烈士墓前哭着告别,并用石头在坟头上摆了个五角星,下山时又看到了另一处单独的黄土堆,他知道这肯定是三营长的墓,哭着三鞠躬后,也用石头在坟头上摆了个五角星,然后大步向着东方走去……
夜色中,群山峻岭中,曾孝长踏上了返回新化的漫漫长路,一天又一天,飞雪中、寒风里,茫茫山野间,留下了他不屈的脚印。
一路上,他日夜不停地行走在山岭中,遇人便躲避、遇村镇不入,遇官路不走,绕山间还行,累了就露宿山林、洞穴睡两三个小时;渴了,喝几口山泉水;饿了,摘些野果吃;伤口裂开了、出血了,敷上青草咬紧牙关也要继续向前。
实在是分不清东南西北时,他才将身上的东西藏在山上,下山找一些住在山边、单独的穷人家问路,然后马上进山拿上东西迅速离开。
由于整日在山岭上穿行,棉衣的外层已经被树丛挂扯得稀烂,他却总把军帽放在胸口的地方用手护住,军帽上的红星是心中的火焰,宁可皮肉受伤也不松手。
再高的山可以翻过,再难的道走过来了就是路,但欺山不可欺水,小溪可以赤脚、或光着身子走过,大河怎么办?
衣服不能打湿,枪不能丢掉,只能用山藤和竹木捆绑成小划子,在资江边长大的他就脱光衣服,把东西放在小划子上、赤身走进冰冷的水中,冲波划浪、顺水而下地渡过河,穿上衣服在跑动中暖过冻僵的身子后再向前。
草鞋坏了扯些茅草打一双穿着再走,脚破了、脚肿了、出血了、也得一步一步地朝着东方、家的方向迈出……
一九三六年一月二十一日深夜,整整九天,曾孝长终于走进了家乡熟悉的山岭,他快步在竹林里穿行,来到山边却瞧见家中的火把还在亮着,夜深了,母亲为何还没有睡?
他大步朝家里走去,小黑的叫声被小主人的低呼堵在了喉咙里,它摇头摆尾地迎接小主人的归来。
母亲开门出来了,用颤抖的声音轻呼道:“是孝长吗?”
“妈妈,是我。”曾孝长跑上去,母子俩拥抱着无声地哭泣。
“哥哥!”秀兰和小孝勇也从屋里出来,哭呼着抱着哥哥。
曾孝长急忙地:“妈,快进屋。”
一个多月的红军生活,十天的疗伤,近千里的跋山涉水,血与火的较量,生与死的考验,已经让他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