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声并未被分到御前侍奉，今次也不过是来谢恩的。她御前的规矩并未学全，只跟着陆庸学了个大概，只是不至于两眼一抹黑的程度。以至于今次确实是没干出什么大错漏的事儿来，只是在陛下面前闹了点儿丢人现眼的动静，‘仅此而已’。

自从前些日子，宫女爬床被杖毙一事传出来之后，宋声基本就已经歇了心思。说到底，她不过是被皇后临时抓壮丁给抓上来的。之所以答应，一是趋于形势所迫，二是为了主子娘娘相助，能早点寻一寻自个儿那失散多年的胞弟。

可不管是其一还是其二，加在一块儿也比不上自个儿实打实的一条小命重要啊！

于是宋声打算换个方向，要是能在嘉和帝和陆大总管面前刷刷脸，被调回太极殿侍奉也是好的。至少她不用像现在这样，不尴不尬，一整天无所事事的。

御前侍奉的差事，宋声打一开始就没打算去挣。那些御前女官哪个不是出身大户人家的闺秀，各个知书达理琴。她一个山野丫头，自然是不可能比得过。她本是只想干回老本行，这在凤仪殿扫地是扫，在太极殿扫地也是扫，太极殿的洒扫宫女比凤仪殿的洒扫宫女，每月还要多上二钱银子！凤仪殿她是回不去了，去替嘉和帝扫扫庭院，也算是一桩美差。

可让宋声没想到的是，第二日一大清早，她便又被人给带到了御前。

彼时，嘉和帝刚刚下了早朝，正在后殿用早膳。

这是宋声头一回近距离观摩皇帝的早膳，不可谓不大开眼界。她不是没有幻想过那些个贵人主子素日里用的都是怎样的满汉全席，可真亲眼瞧见了，仍是感到震撼。四四方方一张八仙桌，说大也不大，却整整齐齐摆了十数道菜。小菜颜□□人，点心也做的精致无比。

宋声被带到膳桌边那一张熟悉的矮桌前，正于嘉和帝的位置相对着。嘉和帝随手一指那矮桌，“赐坐吧。”

宋声哪敢抗旨，战战兢兢的又在那矮桌前坐下。昨儿嘉和帝赏了她一道火腿鲜笋汤，没让她退下去用，也是搬出了这么一张矮桌，一把小凳，就让她在其眼前吃。宋声吃的认真，那位九五至尊也看的认真。这事儿本就让宋声心里打鼓，今儿嘉和帝特意命人提她来，结果又是这张矮桌，这把小凳，这是闹哪儿出啊？

裴世衡神情恹恹的，不知是夜里没休息好的缘故，还是朝堂琐事令其烦忧的缘故。他垂着眼帘扫了一旁的小姑娘一眼，语气平淡的吩咐：“布菜吧。”

这话自然不是对宋声说的。

因为下一刻，嘉和帝身侧的那位陆大总管便动了。与此同时，宋声受宠若惊的发现，陆大总管不光替嘉和帝布菜，还捎带上了她一份……

“不必顾及其它的，吃就是了。”

……

用完早膳，嘉和帝便没留宋声再做其它的事，叫她退下了。彼时嘉和帝重新埋头在一堆奏折中，陆庸闲来无事，便送了宋声一程，并替嘉和帝向宋声解释道：“陛下近来食欲不大好，便才想着找一个人作陪。你也不用多心，往后若是陛下传召你，你只管吃就是了。”

在御前吃东西，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儿。

虽说御膳房做的东西实在是好吃的叫人恨不得连舌头都一起吞了，可在那样严肃高压的环境下久了，怕是连腹中的食物都难以克化，少不了要积食的！宋声暗自揉揉肚子，况且——

“只是……为何是奴婢……”

就算不是文皇后，后宫不是还有貌美如花的淑妃嘛？再不济，还有那位素有第一才女之称的容贵嫔！这些贵人娘娘各个赏心悦目，总好过她这个一无是处的下人。

陆庸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眼中含笑，扭头静静看了宋声一眼。

宋声冷不丁的打了个哆嗦，忽然觉得自个儿的确是多话。她管嘉和帝存了什么心思，那都不重要。她一个宫女问这种问题，那就是逾矩。多说多错，她只好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其实陆庸本人是没有这个意思的，揣摩圣意是犯忌讳，可他并没把这事儿往那上头想。他那似笑非笑的一眼，其实是心中在思量一件事——

‘原来嘉和帝喜欢的，是这种像张白纸似的小姑娘啊？真是稀奇。’

皇后端庄贤惠，素有贤后之风。淑妃妖娆妩媚，素以美貌著称。容贵嫔知书达理，乃京中第一才女。至于崔贵人，陆庸没什么印象。不过大家同处深宫这个大染缸，谁身上没带点儿色彩？能白的像张纸一般的，确实不大多见。毕竟，嘉和帝生在皇家，从来见到的都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于是宋声陪圣上用膳这事，约莫维持了几日。

眼看着元宵佳节将至，各宫都忙的脚不沾地，特别是凤仪殿。皇后身子将将好些，说什么也不肯将操办宴会的机会让给淑妃，气的淑妃咬碎了一口银牙。只是文氏是皇后，她再不服也终究是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