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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两(大修)

葛谨风看出桑三郎怀恨在心,在送行宴后陪寨主登山,到山顶上摘花椒叶时:“桑三郎久在寨主身边,经管往来书信和账目,您就这样赶他走,又使他暗暗怀恨。不会有后患吗?”

“有什么后患,和我师父、亲朋好友书信上,我说他写,他不懂那些唇典的意思。我这山上的机关陷阱,他认不全。至于账目嘛,原本账目是干娘和二叔分管,我让三郎代管,干娘监督。以后就是你的事。”文蜀说着说着就乐了:“我也不怕他们以后做了官府的人,当众指证我,嘿,还真有这么一次,我去玉瑕府给朋友的老娘贺寿,府尹身边的法曹就是我抓来的第一个书生,也跟着府尹去贺寿,当众指证我是卧虎山大王。你猜怎么着?”

“想必寨主单人匹马,杀出重围,朋友暗中帮忙,又安排人接应。”这故事,俗了。唔?前些年的府尹,是李兰芷(男)?

文蜀张狂一笑,头:“那倒没有。那府尹不错,不怕死也要要拿我,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也认了。我就说,那小子在山上伺候的不错。就这一句话,毁了他的前程。女人当过压寨夫人,照样能嫁人,寨主越有本事,她越好嫁,就和那些被灭了国的公主妃子一样,就很抢手。男的做过了压寨夫人,嘻嘻,谁管寨主是男是女,哪个大尹愿意自己的府吏做过压寨夫人?众口铄金,岂不可怕?他又不是治国的大材,用就用了,不用也就不用了。”

葛谨风心说不必这样威胁我,太子从贼,是你的荣耀,我的耻辱,我性命难保,你逃到别的国家去,反倒增添了功勋。垂手道:“受教了。”

文蜀看他这样乖:“行,够多。上山顶上看看。”

在山顶上极目远眺,能看到的也只是远方隐隐约约一座城。

文蜀的头发和眉毛都乌黑浓密,狂风吹歪了她的长睫毛,额头的碎发更是随风飞扬:“大魏九府,好大的地方!你去过几个府?”

“我去过很多地方。”葛谨风被山风吹的眯眼睛,觉得面颊微痛,轻声说:“只有景物有差异,人和人之间…没有多大不同。”

文蜀半眯着眼,跳到石头上蹲着:“这话说得好,行了,下山吧,还有许多事要忙。”

下到山脚下,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

暮色暗沉,又要吃完饭了。寨主掏出一张旧名单,在人名后面潦草的写了关系和称呼,一看就是每次办喜事都要发请帖的人。还有一叠特制的喜帖:“一张张写了。”

葛谨风仔细看了一遍,都很好写,奇怪的是上面还有青龙庄:“尊师怎么不在名单之列?”

文蜀笑而不语:“她老人家居无定所,来无影去无踪,听见讯息自然赶来喝一杯喜酒。”

寨主去准备社火节所需的一切东西,寨子里人多,能工巧匠几乎没有,但这种东西嘛……有个轮廓再从额头上画个王字,人人就都认得。

半人半虎的白虎神扎出骨架、糊上白纸,弄点墨汁就开始画虎皮纹路。

离远了看确实像个老虎,虽然胖了点,圆了点,少了亿点点细节——寨子里的篾匠主要是编筐、篓、鱼篮和灯笼。

细妹:“姐姐,你每年都用这两样。”

文蜀吃完晚饭,蹲在门口玩这二斤重的铜饼,练习指力,看自己的黑衣骑士们劈竹子扎骨架:“卧虎山就该用虎。赶明我找个巧手匠人,给我刺个过肩的下山虎。玉娇!”

段玉娇抱着洗好的衣服走回来,答应了一声:“大王,你的衣裳洗好收回去了。有什么吩咐?”

文蜀:“叫你哥哥明天带四个人,去县里,找找风谨落下的东西。都搬过来。”

段玉娇拍手叫到:“是了!他来的时候十几个人,只回去了三四个,一定有许多家当遗失在客栈里,我们明日就去!不能全便宜了老实。”

文蜀点点头:“牵马过来,我出去一趟。”

……

青龙庄一改往日嚣张气焰,几乎闭门不出。少庄主垂头丧气,连带下面家丁庄户都谨慎许多。

老庄主朱铲也不修身养性、烧炼金丹,亲自出来管理事务。

少庄主朱英受了箭伤又淋雨,幸好庄上教头曾在军中效力,一番医治之后伤口侥幸没有溃烂,还在缓缓愈合中。只担心肩膀受创,从此之后不能拉弓搭箭。

穿了一件雪白的长衫,袒露半边肩膀,咬着牙让妻妾用银盆里的凉白开给自己擦拭伤口、换药,第一百零七次问:“神医,我这伤口愈合之后,还能射箭吗?”

神医摇摇头:“难说。你先愈合了,再来问我。”

朱英痛的冒汗,剑眉拧成一个疙瘩,锤桌:“不是弟子技不如人,是天不助我!那样大雨天,那样至诚勇猛的家丁,还有一个来捡便宜的混蛋!那小白脸侥幸,还要做她的丈夫!哼!她换来换去,有一个顶用的么?”

神医:“社火在即,少庄主要埋伏暗算她么?”

朱英:“社火时不行,那样恐怕得罪神灵,让今年的收成不好。等我养好伤,亲手结果了她!方消我心头之恨。至于那被她抓去的公子,随便她怎么买卖,我若去抢夺,坏了江湖规矩,人家都要耻笑我。”

朱铲略有些岣嵝,拄着拐杖走过来:“耻笑你几句,就比性命更重要?如今年轻人的风俗很不好,一个个都开始要脸了。江湖巨寇,学人家修身齐家,还相信什么人无信不立,就是祸乱之源。”

朱英痛的脸色发白,又羞的涨红:“爹,我们才不是江湖贼寇!是地方上的绅士!”

家丁来禀报:“少庄主,抓了个探头探脑的书生,自称桑三郎,说有给少庄主治病的药引子。”

朱英当时就乐了。

桑三郎长得很标志,细眉丹凤眼,称得上姿态优雅,在卧虎寨半年多也没磨灭他的书生气。往少庄主眼前一站,毫无惧色,整衣正冠,站在庭前冲上拱手:“少庄主。”

朱英打量他几眼,扬起下巴:“好小子,你今日才知道她是什么样人,薄情寡性,天底下的负心汉虽多,总要用花言巧语来骗人,那有一个像她那样把话说的明明白白。”

他环顾妻妾,耻笑道:“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桑三郎脸上一黑,被嘲笑的几乎绷不住,答道:“新人虽言好,未若故人姝。她眼大无光,识不得我的好处。将来有她后悔的!少庄主可知她在雨天的收获?”

朱英爽快的一摆手,雪白的臂膀上筋骨分明,娇妻美妾面不改色的帮他包扎伤口:“她的喽啰我抓了几个,都不知道寨内的机关陷阱和藏兵牧马之处。她不过是抢了十匹马,一个人,这我知道。”

桑三郎平生最爱看战国策,想效法古之贤臣叭叭叭一顿话给自己换一个高官厚禄,但是又不知道什么能拿出来说的,只好故作高深:“少庄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知道他是哪家公子么?”

朱英:“这…倒知道是葛家的。”

朱铲深深叹气道:“葛天王平生就爱给人赐姓,朝廷上葛丞相葛将军葛太师一大把,一个小姓生生被赐成了大姓。”

桑三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他自称风谨,这是他的金印,六面印中的一面,写的是谨行俭用。他们得胜牌上只写‘得胜’两个字,这是官府的路子。天使的名讳,少庄主也知道,只要派人去京城一打听,这次派出来的天使是谁,葛淼是谁,就能找到他家兄弟。”

朱英暗暗嗤笑,有更简便的路子,这厮竟然不知道:“这用你说?江湖豪杰互相不能拆台,她抓个人我去通风报信,我抓了人她也得去通风报信,不仅是朝廷鹰犬,还成了官府走狗,岂不为天下英雄耻笑。你还知道什么?成亲而已,一个寡廉鲜耻,另一个随波逐流,哼,可耻。”

老庄主和教头都暗暗点头,少庄主这话说得对,这姓桑的想借刀杀人,也不想想他配吗。骗钱真的很不知廉耻,而且这些寨主都这么干!活该他们娶不到门当户对的小姐。

桑三郎受挫,有点失望:“我可以去报信。他们下个月就要成亲,这次不是往年那样,为了诓骗花红彩礼。有些真情实意,两人连床夜话,畅谈天下大势,指点江山。”

朱英就盘算着让他去送信,先打压这厮的傲慢气焰。一听文蜀对人真情实意,顿时恼怒,完好无损的胳膊用力拍桌:“岂有此理!区区一个寻死觅活的书生,也配和她指点江山!?那公子哥儿不知廉耻从贼附逆,文道难居然也良莠不分!她那双招子灭了(眼瞎)吗!”

桑三郎吃了一惊,忽然想起传闻中朱少庄主曾经提亲失败,难道是余情未了?看他相貌堂堂,不会吧?少庄主不想他两次受重伤都和狗男女有关,反而为了‘良莠不分’发怒?立刻附和道:“我知道他一桩丑事!只要说出来,让那风公子没脸见人!”

朱英一摆手:“带他下去。等收到请柬,我要去送一份厚礼!”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口,痛的他抖了一下,咬牙切齿。

……

连夜跑了一百多里地,到了南柯府下辖的洪州城,这里城池高大崭新,官道两旁树木成林、绿柳成荫,柳树芽榆树钱都够让人饱餐几顿,一进城就有无数挑担摆摊,散发着浓郁的香椿鸡蛋饼和萝卜丝饼的香气,一捆捆的艾蒿在路旁叫卖,小孩们跑来买糖稀用竹签搅着舔。

文蜀斯哈斯哈的啃着烫嘴的香椿蛋饼,黑兔跟在她身后发出不屑的喷气声,显然不喜欢香椿,一人一马晃晃悠悠,到了一处院落。

院落前门后门大开,人来人往,门楣上的幌子高挂两样东西,一个骰子,一个JJ。

楼下是赌场,楼上也是赌场,一些坦胸露*的女子在旁端茶送水,双陆、骨牌、射覆各种游戏一应俱全。此地不仅是赌场,还是娼寮。

把马缰绳一挂,进去直接上二楼,迎客的大伙计认得她是谁,冲楼上要拦的伙计喊了一声:“鸿运当头!”

弥勒佛一样三层下巴的老板对面坐着个胖财主,磨叽半天不肯走,文蜀等的不耐烦,踹了一脚凳子,几乎把人震下去:“兄弟,不赌就让个座儿。”

胖财主骂骂咧咧的回头看她,见她双眸明亮尖锐,鼻梁高挺,朱唇油润,顿时眼睛一亮:“姑娘好气概,请请。”

赌场老板痛惜:“我的椅子啊!”

文蜀坐下就往桌上丢金饼,蜷起一条腿踩着凳子,防备不测随时一用力就能跳起来越过桌子:“弥勒奴,仙机县的老狗被宰了,府里怎么说?青龙庄将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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