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平候府。
待客的花厅里,康平候此时正坐在下首,同上首的一位总管太监搭话。
“虞某先前得了件儿汉白玉,想着李总管喜欢收集此物,正不知如何给总管送去,总管今日就来了。择日不如撞日,还望总管不要嫌弃,收下这汉白玉。”
康平候招招手,小厮立即呈上来一块白玉。那白玉瓷白细腻,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太监单名一个申字,是皇宫的大内总管。他盯着盘中的汉白玉,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大拇指上的白玉戒转了转,“那咱家便谢过侯爷好意了。”
身旁的小太监立即会意,接过了呈着白玉的盘。
康平候当即摆摆手,笑道:“不敢不敢,总管收下,不过是了了虞某心愿一桩罢了。”
李申微微一笑,并不接话。两人喝了盏茶。
盖上杯盖,康平候终于问出了今日最想问的问题。
“李总管,虞某有一事不明,不知总管可否告知一二?”
“侯爷所说,可是咱家方才带来的圣旨?”
康平候一愣,不曾想这太监竟如此上道,当即点了点头。
李申慢悠悠呷了口茶。
康平候这问题,可算是问到点子上了。圣上久病未愈,今早却突然清醒了。醒来时什么话都没说,先急急忙忙冲到御书房,亲自拟了份圣旨。要封虞家三女为皇后,还命他即刻将这圣旨颁去侯府,明日便昭告天下,一刻也不得耽误。
否则便要了他的脑袋。
这圣上,到底什么意思呢?
李申在宫中活得久了,对大晋朝这位少年皇帝也算是看着长大的。这皇帝,原先是先皇底下的六皇子,生母出身不好,是个风尘女子。她诞下六皇子后便撒手人寰了,要李太监说,这明嫔能诞下六皇子,已经是个奇事儿了。
六皇子幼时失了生母,便寄养在皇后名下。可皇后自己尚有一子一女需要照顾,加之先皇不太关心子嗣的生活,六皇子便常常落得无人看顾的下场。
偶尔有几次李申看见他,见他衣衫破旧,蓬头垢面,一副饿的面黄肌瘦的可怜样儿,便忍不住接济他几分。
当然了,要李申现在来说,他可是万分感谢自己当初那一点儿恻隐之心。
六皇子长大成人后,谁也没想到最后继承皇位的,会是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六殿下。有传言这六皇子的皇位是杀父弑兄而来,李申则清楚地知道,这些可不是传言,那都是实打实发生的事儿。这暴君把前朝的宫人都换了个遍,杀的杀了,卖的卖了,终归是一个都没留下。
要不是李申曾照拂他一二,估计他也活不到如今了。
就这样一个人,醒来后却说要立后,还急着要昭告天下。饶是服侍了他好几年的李申,这回也猜不透这位皇帝在想什么了。
但这话可不能告诉康平候。
于是,李申只装模作样地呷了口茶,片刻笑眯眯地回道:“侯爷放宽心就是,这圣上立了虞三姑娘为后,想必定是对她情根深种。康平候府又出了一门皇后,侯爷只等享福便是喽!”
这话倒是不假。
早在先皇时,虞家便出了一位皇后,便是这康平候的姐姐——虞凤儿。如今已是太后,住在慈宁宫不问世事,只管吃斋念佛。再出一门皇后,对康平候府来说,只有更增荣宠的份儿,确实不是什么坏事。
但康平候想不明白的是,他的三女儿,怎么会跟皇帝扯上关系呢?这位年轻的帝王风评不好,眼下急着封昭儿为皇后,谁知道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康平候还想再询问一二,可李太监已经一撩袍子打算起身离开了。
康平候连忙跟上。
李总管一甩拂尘,笑眯眯道:“侯爷留步,咱家宫里还有事儿,就先走了。”
“这……”
康平候在心里暗骂这死太监老狐狸,收了钱不办事儿。
两人说话功夫,下人却忽然来报:“候爷,三姑娘回来了!”
康平候无法,只得起身打算放了李太监走,待会儿好好问问三女儿。可令康平候没想到的是,听见虞三小姐回来了,这李太监反倒不急着走了,笑眯眯地同他说了一句:“既然三姑娘回来了,侯爷不介意咱家瞧瞧未来的皇后吧。”就坐下了。
康平候哪里知道,这李总管心里想的,是这虞三姑娘究竟长得是何等国色天香,才能把皇帝迷成这般模样。
门口处传来窸窣的裙摆摩擦声。
“爹爹。”
李申抬眼看去,只见门口处款款走来一少女,头发绾成堕马髻,上插一只白银缠丝蝶形步摇,着穆兰青双绣缎裳,行走间姿态优美,端的是娉婷婀娜,清丽无双。
她行至两人身前,盈盈下拜,轻声问安。
李申这才看清她的正脸,不禁心头赞叹。
这虞家三女,当真是一副好相貌啊。
虞昭行完礼缓缓抬头,端坐在一旁,垂眸不语。
她端着茶杯小口小口地啜饮,心里对眼下的情况静静分析。见府内并未出现苏宴的身影,顿时松了一口气。可宫里的太监此时却在侯府,又令她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还没等她想清楚什么,就听得康平候的声音传来:“三姐儿,快来见过宫里的李总管。”
虞昭抬眸。
“方才他已颁了圣旨来侯府,圣上要封你为后。”
什、什么?
虞昭大脑一片空白。
什么皇后?
谁要封她?
虞昭手里端着的茶杯磕出了一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