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根根如玉,恰到好处的糅杂了美感与力量。
这双很好看的手,迸发出可怖的青筋,乍一看仿佛凶戾的邪神恶鬼。她的指尖狠狠的嵌入另一个人的后背,挣命一般得划出道道血痕,泛出令人作呕的白肉。
而另一只胳膊,扭曲着弯成一个近乎诡异的角度,在冰凉的地面上僵僵垂放,关节处渗出一点鲜血,透出一块淬骨。
女人的银发因为不断流淌的鲜血而糊杂成一团,黏黏糊糊的贴在赤.裸的肌肤上,然后被人毫不留情的拉扯着——
下一秒,女人被迫抬起头。
空气中遍布着铁锈般的血气。
那是一张清丽的脸。
那是一张苍白的脸。
那……也是鲜血淋漓的脸。
女子模样姣好的脸上露出惊痛的神情——这是绝对不会出现在姐姐脸上的神情。她死命挣扎着,却仿佛一只被残忍撕去双翅的蝴蝶,仅剩肉虫一般的身子在男人的手中被巨力死死禁锢着,掉落的蝶翼无声的垂落,磷粉凄凉的散落一地。
她克制着不发出任何声响,额头上的鲜血一点一点的顺着面颊缓缓流淌而下,划过鬓发、划过眉眼,划过唇角,滴答滴答的落在阳台的地板上,又被男人粗暴的动作抹开。却遮掩不住狼藉一片的事实。
你痛吗?黑泽阵想。
姐姐的异样似乎让那个男人觉察到了什么,他一把扣住身下女子脆弱的脖颈,缓缓转头。
他的举动在银发少年的眼中变得很慢、很慢,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一帧一帧的前行,格式化成无数片段图景。
冻成冰的血液在这一刻重新流动起来——不,亦或者,是沸腾起来——灼灼燃烧的火焰将他绿色的眼睛点燃,让他颤抖的手归于平静,让他粗重的呼吸在这一瞬间变得平稳。
他似乎很冲动,又似乎很冷静。
黑泽阵举起了枪。
……………………………………………………
当时的他,在想些什么呢?
或许很多,又或许什么也没有。
年少的他似乎只看到了姐姐狼狈到绝望的模样,只看到了姐姐赤.裸着的大片肌肤,只注意到了女子脆弱的、仿佛濒死的白天鹅一般的脖颈。
他没有注意到的东西有很多。
譬如说,那个男人远远高于他的战斗经验;譬如说,姐姐肩膀上的伤口分明不是利器所致;譬如说,男人尤为机敏的警觉性。
他想的是什么呢?
他想救姐姐,想要杀了那个男人,想要让一切都恢复“正常”。
他想愈合蝴蝶被撕裂的翅膀——哪怕他死也无所谓。
黑泽阵并不怕死。
电光石火间,近乎凄厉的尖叫响起,刺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
该如何评价那道尖锐的叫声呢?
该如何描述那道凄厉的叫声呢?
仿佛是从血肉中生生提出骨骸,仿佛是从心脉出生生剖出还在跳动的心脏,仿佛是凶狠的母兽对着伤害她孩子的人的怒吼,仿佛是雷雨下声声泣血的嚎啕。
又似乎,是一个女人穷尽所有的力气,费尽所有的生机,爆发出的一声哀鸣。
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切都放慢了。
落入那双绿眸的,只有黑泽千雪遥遥投来的、极尽眷恋的一瞥。
下一刻,她扣住那人庞大的身躯,用不知从哪里迸发出的力量,硬生生的扣着男人——
——朝后仰到。
以阳台为轴心,以女子的腰为中点,以男人惊怒交加的嘶吼为背景,他们在空中划过一道颤巍巍的弧线。
直直的坠了下去。
这道场景落入黑泽阵的眼眸,映入银发少年的视网膜,刻入他的大脑。
像是被一把锋锐的小刀,一道道、一条条,以鲜血为颜料、用伤痛为底色,融入他的血肉中,成为日日夜夜的梦魔。
永生难忘。
天边传来轰隆隆的雷声,将少年后知后觉的惊醒。他那仿佛被定格的身体终于动了起来,然后流淌不通的血液让少年一个踉跄,狼狈摔倒。
他闻到了地上的血腥气。
直冲大脑的血腥气。
有水滴滴落阳台,发出轻微的声响——是下雨了吗?
不知道是怎么站起来的,不知道是怎么往前走的,也不知道摔了多少次,鲜血染红了他的衣服,染红了皙白的裸足——他撑着身子颤颤巍巍,双目发红的来到阳台边缘,短短几步路,却仿佛耗费了一生的力气。
黑泽阵低头往下看去。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世界归于一片寂静般的黑暗,惊雷震震,预告着某种不详。
豆大的雨点铺天盖地倾泻而下,狠狠的砸在地面上,砸在屋檐上,砸在银发少年的脊背上。雨水顺着头发划过额头、划过面颊,浸湿了少年的衣衫,晕开了地上的血色。
也模糊了少年的视线。
黑泽阵咬着牙抹了把脸,不依不饶的睁大了眼睛,试图寻找着什么。
他终究……什么也没有看到。
雷声隆隆,大雨倾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