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瞬间有些凝固。
乌云半巡,遮盖弦月,略暗的林间,火堆里传出火星的噼啪溅出声。端坐左右的人神色各异,一时间,先前的友好和睦都仿佛成了错觉。
徐少征语气温和且平静。
“王道长身份特殊,死在此处不合适。”
傅长宁收回落在他明显病态的肤色上的目光。
她当然知道。
她先前没对王道长下狠手,就是这个缘故。
无论王道长做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别说只是掘个墓,就算他真的杀人犯火、无恶不作,她也不能在这里对他动手。
这不是她能不能做到的问题,而是就像上次和问尺争论的那样——
她做这些不合适。
她解决人后随时可以离开,李家村的人却不行。
备受帝王信任的上师一旦死在这小村子里,整个李家村都将承受来自京城的瞩目。
在那些将百姓性命视若草芥的王公贵族眼里,这样一个由头就够了,谁会去管其中的对错是非呢,轻飘飘一个决定下来,对李家村而言,便可能是灭顶之灾。
村里很多人都待她很好,善良公正的村长,温柔的安姨,小玉,陈夫子,还有每次上学路过,都会给她塞包子和饴糖的三婶……
便是待她最差的李三胜夫妻,也罪不至死。
她不可能为了个人爱恨,陷这些人于不义。
把王道长交给徐少征处置,是最好的选择,她丢掉了一个麻烦,他们也能从中得利,两全其美。
这是最合情合理的分析。
可傅长宁依旧没有让步,她甚至抬手一挥,那将王道长手脚捅了个对穿的剑当即嗡鸣一声,乖巧飞回她手中。
剑身锋利,如电似雷,剑尖甚至还滴着血。
她轻描写意地拂去那血,用帕子慢慢地拭净。剑身倒映出少女朦胧的眉眼,一如此剑,既沉且静,平静中蕴含恐怖的爆发性力量。
这是一种无声但有力的回应。
她在给他们压力。
又或者说,她在等他们开出合适的条件。
徐少征低低地咳嗽,一边开口:“伏力。”
他语气平静,仿佛说出口的是再寻常不过的话语。
“割了他的舌头,挑破手筋脚筋。”
伏力没问为什么,应了声便朝王道长走去,一旁的左渊有点茫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何军师则是若有所思。
唯独傅长宁,她看着徐少征,面上慢慢露出一丝惊讶之色,半晌,放下了剑。
四周那股压力也随之一松。
傅长宁确实有些惊讶,但她也很快意识到,这确实是最稳妥的法子。割了舌头,又挑破手筋脚筋,王道长便成了彻底的“哑巴”,再没了将秘密说出口的机会,她也不用再担心玉珠的事。
没错,她不方便对王道长下手。
可难道就这么随随便便把人交出,让他们带着王道长离开?
开什么玩笑,假若王道长为了保命将玉珠的秘密道出,不说她的安危,李家村便是第一个不保。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而她心有顾及,又不能随意动手。
这便陷入了死胡同。
受限于年岁和阅历,傅长宁第一时间内并没有想到合适的解决办法,所以,她才在等徐少征的条件。
一个让她满意的条件。
而徐少征也确实聪明,几乎心照不宣地,便交上了一份令她满意的答卷。
他未必知道天河珠的存在,可他却在用自己的态度向她保证,不管她身上有什么秘密,他都不会探究。
傅长宁很欣赏这种磊落的态度,但同时心里也产生了一丝危机感。
同类相斥,某种意义上而言,她并不喜欢有陌生人能看穿她的想法,这会让她很有安全感。
她依然没有妥协的态度让徐少征微怔了下,他想了想,再度开口:“如果你是担心你的家人朋友的话,我可以以镇南王府的名义起誓,绝不会伤害他们。”
顿了顿,又道:“另外,你还有其他要求的话,也可以提。”
既然王道长泄密的问题已经解决,那么除了他们本身的存在带来的潜在威胁,他想不到她还有其他不满意的点。
心肺一阵收缩,他又咳嗽了几声,伏力急忙想要给他再披上一层斗篷,被他拒绝了。
镇南王府在大周国内信誉还是很高的,镇南王爱兵如子,不收民众一丝一毫,是戏文里常说的大英雄。一般人到了这种程度,按理说应该没什么不满意的了。
可傅长宁却闭上了眼,明显一度拒绝交流的态度。
少女乌发如绸,浅稀的月光映着冷冷淡淡的瓷白侧脸,如冰雕的人像般,不见丝毫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