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草之中,风似呜咽声。混着一声声的抽泣,说不出来的诡异。
不知过了多久,燕青不再感觉有杀气,这才擦干眼泪慢慢起身。她的神情中有别扭还有羞赧,脸上泪迹斑斑。她从草丛过来,龙袍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住,险些将她绊倒。她手忙脚乱地提着袍子,模样颇有几分狼狈。
萧应在冷冷地看着她,面无表情。
“萧大人,让你见笑了。”她茫然与他对视,眼神恰似迷路的少年。
“陛下缘何在此?”
这话问的真好。
此处是皇宫。皇宫再大,那也全是天子的地盘。她身为皇帝,出现在宫里的哪个地方都不足为奇,奇怪的不应该是他吗?
“朕…朕随意走走,不想走到此处。见此地一片荒芜,思及早年应是喧闹辉煌的宫殿,难免有一丝伤感。又见月色尚好,不知怎地想起父皇。父皇与朕父子缘浅,竟是一面也不曾见过…萧大人怎会来此?”
“臣听闻宫中近日闹鬼,是以夜探究竟。”
燕青心下鄙夷,这借口真不怎么样。鬼有什么可怕的,宫里的人比鬼还可怕,闹起来比鬼更厉害。
“真的吗?”她一脸兴趣,“朕从小到大还未见过鬼是哪般模样,不知与我们人相比起来,孰更可怕一些。”
人比鬼更可怕,眼前人更是令鬼都闻风丧胆。
萧应有些意外她的反应,那双没有感情的眼睛认真地看着她。她被看得心生怪异,似是又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
秋风微凉,她觉得很冷。那冷如滋长的丝,从四面八方向她逼近。她明知它们会将自己束缚,却无力挣脱。
“朕相信只要有萧大人在,任何鬼怪都伤不了朕。以前是朕不懂事,不明白萧大人的劳苦功高。前几日朕落水发高热,迷迷糊糊中似乎见到了曾皇祖父。他教训了朕,让朕知道这天下唯萧大人才是真正的忠君之臣。”
这样的话,燕青知道萧应不会信。
不过好话说多了,假话也会变成真话。
“萧大人与朕而言,无异于父亲一般…”
“臣可生不出陛下这么大的儿子。”
那当然。
燕青心道,她也不想给别人当儿子。如果有可能,谁不想当爸爸,谁又愿意像个孙子儿子似的巴结讨好别人。
“在朕心中,敬萧大人如敬父皇,若不然以后朕唤萧大人为亚父?”也不等萧应同意,燕青自顾地往下说,“亚父,以后朝堂之事全仰仗你替朕拿主意。朕现在算是看明白了,没有亚父你在朝中日理万机,哪有朕的安逸富贵。朕想好了,日后全听亚父的。”
“陛下,慎言。臣不过一介臣子,万不敢替陛下作主。”
你作的主还少吗?
燕青心下吐糟,让她慎言,他自己呢?
她不是慎言(肾炎),她是肾虚。
丹田之中,还有寒气未散。
这样的大寒之体,想不肾虚都难。
“亚父,以前是朕想岔了。自打朕登基以来,朝中大小事务都是亚父你在费心。朕不仅不思亚父的功绩,反而偏听一些中伤亚父的言语,对亚父生了间隙。如今朕想明白了,才知道若是没有亚父的全力护佑,朕的皇位早就不稳了。”
月冷清华,恰似萧应的眼神。他望过来时,燕青感觉自己打了一个寒战。他对自己的称呼不置可否,想来应是觉得理所当然。
“陛下说的中伤臣的言语,是何人说的?”
“…亚父,朕记不太清了。以后再有人胡言乱语,朕一定好好教训他们,万不会再容着任何人破坏我们的君臣感情。”
“陛下,你长大了。”
萧应的这句话,莫名令人惊惧丧胆。他的语气仿佛在对一头猪说,你养肥了长大了,该杀了。燕青五脏都在颤抖,强忍着不让自己失态。
“朕再大,也是亚父看着长大的。”燕青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亚父,时辰不早了,朕要去歇息了,你也早点歇着,莫要太过操劳。”
又是那种冷死人的目光,燕青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萧应的声音,他说:“臣恭送陛下。”
这到底是谁的地盘,主不主宾不宾的,客人都快成主人了。燕青顾不上计较,提着龙袍走得快,比被恶鬼追赶还要拼命。出去之后没有看到平康,她正四下寻找着,却见平康畏畏缩缩从一处草丛中出来。那一脸的忐忑与视死如归的表情,看得她心里一个咯噔。
”怎么了?“
“陛下,奴才该死!”
“发生了什么事?”
“奴才…奴才看到了大司马,奴才吓得躲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燕青无所谓地摆手,“不打紧的,朕没有与他碰上。”
平康哦了一声,忐忑的表情像是放心了不少。许是见她没有杀意,胆子也跟着大了一些,瞧着与平时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