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兴听明白了,知道今天自己算是过了关,赶紧又千恩万谢地爬站了起来,驱着自己的仆役帮忙将陆京身上的绳子解开作弥补。
楚欢见陆京解脱束缚后,强撑着打开要帮扶他的仆役,想尝试靠他自己站起来,略一扬眉,便让陈兴的人都退开了。
她猜得出陆京的心思。
这些为陈兴做事的仆从在凌虐刑犯时肯定也插了手,陆京当然不愿被他们的扶着。
然而陆京一身的伤,又在大雨中跪了半日,怕是身体都已失去知觉,能够保持清醒就已经是奇迹,希冀凭他自己的力量站稳行走简直是痴心妄想。
他凭着毅力,勉强撑着膝盖强行站了起来。
结果身体刚刚站直就摇晃着险些再度倒下,好在已得了楚欢命的乔夏安一把就将他扶住了。
乔夏安的手扼在他腕上,习惯性地探了脉象,眉峰微动,侧脸问向楚欢:“殿下,既然此间事已了了,咱们是否要归府?”
“嗯。”与他交换完眼神,楚欢便明悟陆京的伤势不轻,不该再耽搁。
她点头应下,自然地从乔夏安手上接了绸伞,好叫他能全力去搀着陆京行走。
收敛了先前气势,艳丽少女嘴角噙着笑,脉脉含情看着陆京,揽袖抬手为两人支伞的模样倒真透出了几分十六岁该有的天真情切。
但当陈兴思虑着拉近关系,主动提出送他们一程时,那如丝媚眼便又收拢于他的脖颈,无声地给与警告,让陈兴生出被绞杀的窒息感,立刻噤了声。
楚欢让乔夏安将陆京扶上了安车,又借他的力同样登上了车,三人便依着来时的路返回公主府去了。
可安车原是设计让一人安坐其中的,空间并不太大。
楚欢一个人时,可以于铺设绒毯的座椅上随意坐卧。
如今车厢内多了一个人,她就只能几乎与陆京相贴,依坐在他身侧了。
正和她意。
隔绝了风雨,陆京仍穿着湿衣服,身上却开始迅速回暖。
说回暖,大概并不那么恰当。
隔着单薄的布料,楚欢能体察到陆京的体温拔升到不正常的热度。
细看陆京的状态,虽然面上神情还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但是苍白的唇已开始颤抖。
脸颊上也浮起病态的红,颇为好看,却也透露出他的虚弱。
更别说他此刻嘴微张着,吐出的气息显得沉重且火热——怕是已经到濒临昏迷的极限了。
怪不得先前乔夏安与自己递眼神表示不妙。
但既然陆京想要硬撑着,楚欢就没有戳破。
发觉自己被他含警惕的目光锁定,她便没再仔细看他,而是自桌几上的白瓷茶壶倒了杯热花茶,给他递去。
陆京没接。
他答允为奴,可对自己为奴的处境仍未完全适应。
这段时日他在胤都承受的只有痛苦,即便知道楚欢是救自己出死地的人,在高烧混沌的状态也没法将心防完全卸下。
“你难不成是怕杯中茶水有毒?”见他还有精神抗拒自己的好意,楚欢便没有再压抑着自己的玩心。
她就着手中茶盏略抿了一口茶水,这回没将杯盏再往他手上递,而是直接喂到了他唇边,巧笑着问他:“现下能信了喝下了吗?”
陆京看着朝向自己这边杯沿上落的丹红唇印,不清醒的脑子一时也想不出拒绝她的话,只得心中不大自然地被她哺喂着饮了茶。
茶水带着淡淡的瑰香,也不知是花茶本身的味道,还是杯壁上她唇脂晕入的香气。
这股暖热顺着喉管涌向身体各处,终于又让陆京得了些力气说话:“殿下对人都是这么亲善的吗?”
“我如果是那样的好脾气,方才怕是也不能将你从大理少卿手上夺来。”
楚欢提到陆京仇怨的对象,果然见他目中的疑虑重又沉淀成了化不开的恨意。
她放下杯盏,素手抚上陆京的面容,笑道:“所以你理解自己是受了多特殊的待遇吗?”
陆京不明白的正是楚欢对待自己的特殊态度。
二人素不相识,她特意前来相救还再三撩拨,自己身上难道能有她想要牟取的东西?
“是啊。”楚欢见他疑惑,直言不讳道:“我看上你了。若不是见你这一身伤,不好好养着得死过去,我大概已将你掳至床榻间,尝尝与你情爱的滋味了。”
陆京好不容易整理堆砌的理智被她一段话轻松打破。
他心中震撼,看着她的笑容,不知她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到底是真是假,更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只定定看着楚欢出神。
“话本上写英雄救美,美人当以身相许。如今我救下了你的性命,你无外物予我,难道不该同样以身体回报?”
楚欢不但言辞调戏,还趁着他虚弱为所欲为。
白皙细嫩的手滑落至他的颈侧,压在他显露在外的脆弱动脉上。
清晰察觉到他脉搏跳动的不正常,她玩心更重,干脆也不管他身上的血污,直接偎进了他怀里。
周身是浓重的血腥味,楚欢目中却显露出快意。
她仰起脸,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气息如兰呵在了他的颈窝:“难道说我的美色不足够让你应承?”
陆京一身的伤,楚欢虽然是轻巧撞进他怀中,到底还是触到了他的伤口,疼得他脸都白了一白。
但他生不出推开她的想法。
怀中美人简直是人世欲望的化身,举手投足皆是天然妩媚,哪怕陆京心肠冷硬也还是被蛊惑着想要回抱住这温暖柔盈。
但也正是此时,马车停下了,琉璃挂饰一阵作响,打破了暧昧的幻境。
驾马的侍从叩了叩车壁,向里道:“殿下,已经到府门口了。”
先前魅他心神的幻中妖精便轻微耸了耸肩,没有丝毫留恋地从他怀中抽身离去,倒让陆京生出了些怅然若失的感觉。
回神过来听楚欢的侍从询问是否需人再来帮扶,他婉拒后,自行下了车。
乔夏安见他还可以自己跳下来,便与他商量道:“既然你还清醒着,那不如先去洗浴换身衣裳,之后也好给你的伤口上药。”
陆京同意了,但拒绝了让公主府的侍女来侍候自己入浴,只说是不习惯。
乔夏安错愕片刻,垂下眼摇了摇头,低声叹道:“你可别后悔了。”
陆京不太明白他话中意思,直到他踏入楠木桶中,浴室门被打开,楚欢自外头走进来,他才明白乔夏安让自己别后悔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