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喝完。
霍承司突然问:“伴奏乐队全在?”
团长说:“在在在。”
霍承司单手把玩着水杯,抬起眼皮慢悠悠地扫视着一桌人,声音不咸不淡:“是么?”
两个字刚落地,包厢内像是被按了静音键,顿时鸦雀无声。
江眠在伴奏乐队里主拉二胡。
吃饭前,团长再三交代,既然江眠没来,就不要在霍承司面前提起她。
团长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情况,处于私心,他当然希望江眠离姓霍的远远的。
但这年头听戏的人越来越少,剧团发展到现在生存状态非常艰难,去年甚至发不出工资,面临解散的时候,是霍家这位三少爷资助了一大笔钱,剧团这才得以持续下去。
这次省电视台的中秋晚会项目,也是霍承司给弄来的资源。
霍承司是剧团的金主爸爸,得罪不起。
就算没有这层关系,也很少有人敢得罪霍家。霍家富得流油,高兴时漏漏手指缝就能让人吃一辈子的肉,不高兴时也能一根手指头捏死你。
霍承司今晚戴了一副金丝眼镜,头发用发胶全部梳上去,露出一整张脸。很少有人能hold住这个造型,他却再合适不过。
霍承司皮肤很白,皮相极好,桃花眼薄嘴唇,多情又薄情。
除了脸,他的手也长得格外好,骨节匀称,手指修长。慢条斯理地把玩水杯的时候,能隐隐约约看到指腹泛出来的一丝粉红,禁欲与涩情浑然天成,恰到好处。
曾有媒体用这样一句话描写霍承司——他是个矛盾结合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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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承司的视线绕着酒桌慢腾腾走了一整圈,神经质地轻笑一声:“怎么都不吃?饭菜不合胃口?”
大家偷偷喘口气,这才动了筷。
包厢内的气氛一直很压抑尴尬,直到霍承司接了个电话中途离席,气氛才活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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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承司接的是外卖电话,外卖小哥离开后,他没返回包厢,而是拎着外卖直接去了车库。
他冷着脸开车去电视台,缓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电视台楼下。
劳斯莱斯幻影里充满了麻辣烫味,提醒着他放在身旁的外卖。
他拎起外卖袋子,推开车门跨出一条腿。夜风一吹,头脑登时清醒。
那次他怎么说来着,他说:“江眠,你这个档次也就配吃路边摊麻辣烫,所以我才总是带你去。”
当天,他搂着一群嫩模飞到国外,三天三夜没出酒店门。国内八卦满天飞,据传其中一个嫩模自拍里的一勺鱼子酱顶得上普通人的一套房。
霍承司收回伸在车门外的一条腿。
他在车上坐了会儿,撕开外卖袋子,把汤汁倒进碗里搅拌均匀,然后拿起手机,找到江眠的微信头像点进去。
聊天框停留在一个大大的红色感叹号上。
他忘了,江眠早就把他删了。
聊天框里,满屏的【江眠江眠江眠江眠……我后悔了……江眠江眠江眠江眠…】【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
无一例外,每段前面都有一个红色感叹号。
霍承司单手拿着手机,另外一只手夹起一筷子千张和海带丝吃了。
味道一般,没有他以前带江眠常吃的那家店有滋味。
他去夹鱼丸,没夹好,鱼丸从筷子中间滑下来,掉进碗里溅起一滴汤汁,落在手机屏幕上,正巧盖住江眠的微信名字。
霍承司放下筷子,抽纸巾擦掉污渍,江眠的微信备注名露出来——【眠花糖】。
以前不是这个,以前的备注名是【神经病】。
有回他在剧团听戏,一折戏结束,他去了趟厕所回来找不到手机。
手机铃声设置了静音,只能打微信靠提示音寻找。
全团只有江眠和他是微信好友,所以她拨通语音通话,拿着手机跟着微信提示音一路走过去。
声音来自座椅下的草地里。
江眠趴在地上够出手机,挂电话的时候,看见了他手机屏幕上的语音来电显示——【神经病】。
霍承司这时也走了过来,同样看见了屏幕上的字。
谁都没说话。
江眠拿着手机在草地上趴了半分钟,站起来,若无其事地把手机还给他。
霍承司什么也没说,掌心转着手机,站在原地目送江眠走远。
当时剧团在内蒙的草原上演出,云彩总是压得很低,一眼望过去,厚重的云海像是贴着草地翻滚。
江眠拎着二胡,走进一朵形状酷似棉花糖的云彩里。仿佛卷起来就能一口含化,甜丝丝的。
霍承司收回视线,舌尖顶着腮帮,低头把江眠的备注名改为【眠花糖】。
他有很多机会解释,也有很多机会向江眠展示【眠花糖】这个新昵称,但他没有这么做。后来他想起这么做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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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片后的眼眸乌黑暗沉,像是吸尽了黑暗里所有的黑。
霍承司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扔进麻辣烫里。
*
江眠睡醒,发现功夫熊猫不见了,她的板砖也不见了。
休息室里陆陆续续有人进出,同事们也都吃过饭回来,有个同事给江眠带了一杯奶茶。
江眠啜着奶茶,在休息室里挨着找板砖。
板砖是她跟竹子借的,说好了用完还回去,结果现在却不见了。她刚问了好多人,甚至还去问了这层的清洁工,都说没看见。
江眠左思右想,觉得最大的可能是被功夫熊猫拿走了。
她装竹子睡觉的时候,板砖可是竹子的根啊,竹子没根怎么活?!熊猫肯定是故意的,答应不吃她却撬走她的根。可恶。
熊猫可爱,功夫熊猫不可爱。
从今天开始把!他!开除!熊猫籍!
江眠记得秦劲穿的是武师的衣服,猜测他是录制武术单元的一个演员。
武术单元的录制还没结束,她跑出去找他。
刚出门,就被团长堵了回来。
团长说:“你别乱跑,我刚在楼下看见霍承司的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