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皆倒抽一口冷气,心惊不已。那乔傅年为官数个十载,历经三朝,便是已故先帝也会礼让他三分——当今圣上竟如此训斥他的孙女儿,可见是个绝不给人留情面的。
一圈儿人等见皇帝发怒,早已齐刷刷跪倒在地。乔蓉登时花容失色,腿脚一软便跪瘫在地,艰难挤出几个字来:“臣……臣女、谢、谢罪于皇、皇上……”
霍泓听不得这颠三倒四之语,理也未理,也不看他人,径直转向林芙道:
“你便是那林家女?”
林芙努力稳住打颤的手脚,伏额轻声道:“臣女林氏,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霍泓道:“抬起头来。”
林芙道:“臣女不敢。”
皇帝没有答话,只微微皱眉看她。林芙察觉这静默着实诡异,心道不妙,这皇帝只怕是极不喜人忤逆的,只得梗着脖子、眉低目垂地抬起了头。
她自然是不敢去看皇帝的,只能瞧见大太监的蟒纹袍角,和皇帝的龙纹袍角闪着乌金的光泽。霍泓却将她仔仔细细瞧了个透。
林芙只觉得如芒在背。这人明明立住了没动,却像是亲自动手,将她从里到外剥了个开——从头发丝儿到裙摆、从手指尖儿到砰砰跳动的心儿,全拿目光烙上了印子。
不知过了多久,林芙只觉得自己开始发晕,有些跪不住了,皇帝才住了凝视,对那大太监道:“走吧。”
那太监对林芙等人躬了躬身,方领着一干人等随侍皇帝离开。等乌压压一堆人影全消失在重华宫门外,林芙才瘫倒在地,汗水早已将衣衫发鬓湿透了。
到今儿,她才算见识了什么叫九五之尊——龙凤姿态,赫斯之威,非五体投地不能敬之。林芙多希望自己从未在太后跟前惹过眼,可惜已不能够了。
一旁三人也吓得不轻。乔蓉委屈得不行,苏筱云像只兔子似的就没敢抬过头,也就唐书雁还算镇定,过来搀起林芙道:“妹妹,皇上就是这样的,怪咱们自己没见识,给吓着了。快起来罢。”
乔蓉哭哭啼啼道:“就你懂!你怎么不来安慰安慰我呢?我这样被皇上嫌弃,以后可怎么办呢!”
话音刚落,只听重华宫里头出来一人,低声喝道:“什么人!赶在太后跟前喧嚷。”
玉容姑姑忙赶上前道:“这便是那四位贵女了,还劳烦檀溪姑姑过手,我就送她们到这儿了。”
檀溪姑姑道:“岂敢,有劳了。”
二人正在叙话,那乔蓉眼泪汪汪插嘴道:“玉容姑姑,皇上今日叱责我,会不会连累我祖父?”
那头檀溪姑姑严厉道:“太后殿前,胆敢揣测皇上心思,是大罪。”
玉容姑姑笑道:“乔贵女不过一问,你也太严厉了些,仔细吓到她。”又对乔蓉道:“皇上乃圣明之人,有功则赏,有过则罚,乔贵女不过不懂事冒犯几句,还不至于连累了乔大人。”
见她和蔼,苏筱云也鼓足勇气,小声问道:“那玉容姑姑,您以后就不随我们一处了吗?”
檀溪姑姑道:“她乃是御前人,按规矩并不轻易伺候人的。不过皇上想借她之眼看看诸位贵人罢了。”
林芙将她身份猜了半日,断没想到会是御前人,不由心里咯噔一下。那玉容姑姑又最后嘱咐道:“奴婢的差事就到这里了。四位贵人谨记,这儿是太后处所,切记规矩行事,勿再喧嚷。”
说罢,深深看了林芙与乔蓉一眼,才退走了。四人皆吃惊不已,以礼相送。又听那檀溪姑姑道:
“既如此,几位且随我来吧。太后跟前可不比别处,各位贵人行动说话,可都要谨慎了。”
说罢,便引领四人进了正殿。
殿内果然肃穆,一并连宫女都比外头打扮素净清秀些。沉沉香雾从炉中而起,满殿氤氲,若非里头还立侍着太监们,倒真像是佛家所居了。
林芙不敢偷眼去看,只随众人在地下站着。那檀溪姑姑转过一处檀木屏,进去了片刻,便搀扶着位着了藏青纹金莲花团纹袍的贵妇人出来。四人忙跪下行礼道:“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在殿上坐定,方慈然道:“都起来,坐吧。以后在哀家跟前,不必拘礼,只当在自己家中就好。”
四人皆谢过,方才分别在两列椅子上坐下了。按规矩,林芙与乔蓉身份贵重些,便坐在上首,唐书雁与苏筱云则依次坐在下首。
太后道:“方才,听檀溪说,你们在外头遇上了皇帝?”
四人道:“是。”
太后笑道:“也怪哀家没安排好,怕是把你们都吓坏了。”
唐书雁道:“岂敢怪太后,是咱们自己没见识,头一回见到皇上天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