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位落皇城西北隅,与其他宫室都相距甚远。因此那浓烟滚滚,老远就看得格外清楚。
在乘辇过去的路上,林芙听华莲将事情说了个大概——
原是先帝在晚年时,纳了位薛才人进宫。可没过多久,这位薛才人的母家便被抄了,族人或是斩首,或是下狱。薛才人为此发了疯,刺杀先帝不成,先帝要将她处死。可太后念她可怜,便保了她一命,遂送进冷宫度日。
林芙道:“可知她母家所犯何事?”
黎元道:“听闻她父亲原是漯州知府,家中还有个长子。这长子不成器,为一个青楼女子与人争风吃醋,拿刀子捅出了人命。后为查这桩案子,又牵扯出薛家贪污治水款项之事。薛家便被抄了。”
林芙道:“负责查案的是谁?”
华莲道:“大理寺卿赵斯尘。”
林芙心中隐觉不对。后宫虽不干政,但她在太后跟前三年,也大约将朝中情势摸了个底。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位赵斯尘虽年少人才,却是由关家举荐上来的。如若不然,凭他的年纪资历,这会子怎做得了大理寺卿。
她不得不疑心薛才人与关家脱不了干系——然她与华莲、水芝三人尚未在宫中立稳脚跟,黎元虽是皇上钦点的总领大监,于她而言却是个不知底细的。她没法细查,只能先去收拾这个烂摊子罢了。
正说话间,看见前头一片忙乱,宫人们都在忙着打水奔走。那火势已去了大半,然宫室墙壁已熏得焦黑,树木都烧枯了,气味呛人得很。
离得远远的,轿辇停下了。林芙道:“怎的?”
黎元上前道:“娘娘不可再靠近了,恐太危险。”
林芙道:“薛才人呢?”
黎元道:“奴亲去查看,请娘娘稍候。”
说着,领了两名小太监往前去了。林芙下了轿辇,立地等候。谁知黎元还未回来,后头一座轿辇也到了,竟是关昭妃也跟着来了。
关昭妃下来行礼道:“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林芙蹙眉道:“本宫不是要你先稳住众妃,免得大家慌乱吗?”
关昭妃道:“她们侍奉皇上多年,臣妾将她们调.教得妥妥当当的。若连这么大点事都稳不住性子,岂不是臣妾的过错。”
她个头比林芙高了一些,说这话时,便带着股不算凌人的盛气。林芙不禁感叹,倘若她俩不是对手,她一定会极愿意与这位高挑傲然的美人儿做闺中密友。
华莲却听了很不高兴。这话相当是对皇后挑衅了。
林芙笑笑,诚然道:“本宫并非要问罪于你。只是从前你掌管六宫,嫔妃们自然听你的;现在是本宫掌管六宫,自然她们该听本宫的。贵妃若是第一个不服本宫的,嫔妃们如果效仿,六宫就会大乱。这个大道理,想来也不用本宫特意说与你听吧。”
关昭妃瞳孔猛地一缩,愣住了。
她没想到新后竟如此直白。随行的宫女太监都不少,一双双眼睛都盯着呢。她不得不表了个态:“皇后娘娘多虑了。娘娘是正宫,臣妾理当尊敬娘娘,服从娘娘,岂有不从之理。”
林芙点头道:“那就好。本宫知道你也不是故意,只是过于担心薛才人着急赶来,才一时失了礼数,本宫也不会怪罪。既然来了,咱们且就一同去看看吧。”
关昭妃几乎是咬着牙应了声“是”。林芙却不在意——谁都知道贵妃不服皇后,何必斤斤计较,她不过先在宫人跟前立个威势罢了。
这时候,却见黎元已经带人过来,回禀道:“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前头说,薛才人已经给救出来了。只是那宫室已尽数烧毁,再不能住人。”
林芙道:“她人在哪?可有问出什么?”
黎元道:“人是疯的,暂问不出什么。奴这就叫人带她过来。”
说着,便挥挥手,两名小太监拉扯着一女子过来。关昭妃不由得掩鼻后退了一步——那女子衣衫褴褛肮脏,又蓬头垢面,嘴里嘟囔谩骂着,活像个乞丐,连用力摁住她的两个宫人面上都尽是嫌弃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