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过未时,门外便传来了声响,虞卿从窗户往外看去,两道身影前后踏雪而来,一青一蓝,在雪色里格外醒目。
敲门声才响起,虞卿已经打开了门。
“袁公子,李公子。”
袁怀脸上的笑容僵住,随后露出惊讶,笑着进了门,把手里的东西往虞卿怀里一塞,“给你们带的,城内御坊斋的梨酥和糖糕,要趁热吃。”
李长庚看着虞卿,比起那晚在锦宴楼看见时有些不同,许是今天挽发没有故意弄了个双环髻,少了几分稚气,好在眼睛依旧明亮。
将手里的东西递给虞卿,“酱肉还有肘子,先放到一边温着。”
闻言虞卿点点头,拿着东西去旁边隔间里放好,再回来时,三人已经围坐在铜炉旁,矮几上摆着一壶茶。
不用苏有辞特地吩咐,虞卿已经将瓜子和点心摆上桌,又往铜炉里添了些甘松炭火,取了软垫过来。
“两位公子,还是用软垫好些。”
屋内几乎都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但到底冬日严寒,多一个软垫会舒服些。
将东西都放下,虞卿看向苏有辞,“公子有吩咐再唤我。”
说完见苏有辞点头,虞卿朝袁怀和李长庚欠身施礼,转身进了里间,坐在屏风旁,闲来无事又拿起针线来打发时间。
外面三人说话声音刚好能传过来,虞卿注意力在手里的针线上,听见声音却也没留意在说什么,只隐约记得科举、娶亲、过年的事。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敲门声响起。
虞卿抬头正要去开门,发现苏有辞已经起身去开门。
“姑娘,你要的东西——”六子的声音戛然而止,想必是因为开门的是苏有辞,“见过公子,福润楼的酒宴送来,都在这里,全是用热水保温送来的。”
“她的东西呢?”
苏有辞侧过身,看着福润楼的伙计将几个食盒送进屋,扫一眼六子,“给我是一样的。”
闻言六子愣了愣,正欲开口解释,便见苏有辞眼神冷厉,瞬间一个激灵。
“这个,虞卿姑娘要的东西,托我帮忙置办的。”
样式简单又普通的盒子,成人一只手大小。
六子把东西递给苏有辞,抬眼就见虞卿走来,不知该说什么,又见福润楼的伙计出来,便道:“公子,小的先退下了。”
看着六子离开,虞卿走上前把门关上,回身看着苏有辞。
“什么东西?”
那边袁怀和李长庚显然感觉到苏有辞的愠怒,不由看向虞卿。
待在苏有辞身边,尽管能好吃好喝,但到底是伺候人的事,总要懂得分寸,尤其不许私相授受。
那日苏有辞把虞卿带到锦宴楼,虽是什么都没做,连袁怀胡闹时,以往能在旁边面不改色的坐着,也一改性子,带着虞卿到床边去看热闹,把人护得严严实实。
刚才那个小厮六子,是专门替苏有辞打扫小院的,年纪小,却长得干净又懂事,所以苏有辞才会让他照看这里。
要是虞卿和那小厮有染,苏有辞怕是会把两人一块扔到河里。
“雪球这两天有些不舒服,我担心它吃坏了东西,所以拜托六子去城内打听一下,这盒子里应是给雪球用的药。”
尽管有些生气,但虞卿知道在苏有辞面前,自己并无什么特殊。
惹恼了苏有辞对她而言,没什么好处。
苏有辞眼神变了变,把盒子递给了虞卿,“下回这种事,可以和我商量。”
“是,以后记住了。”虞卿接过盒子,发现袁怀和李长庚正在看自己,向两人浅浅一笑,拿着盒子回到里间。
幔帐放下,她的身影变得模糊。
虞卿走到蜷成一团的雪球旁边,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好了,给你的药买回来了,吃了睡一觉就不会这么难受。”
雪球用脸蹭着虞卿的手心,低声呜呜了几声,可怜得眼睛都是湿漉漉的。
虞卿干脆坐下,把雪球抱在怀里,打开盒子把里面的药丸喂给雪球,小家伙还不愿意吃,苦得皱起了脸,呜呜叫了两声,一个劲儿往虞卿怀里缩。
“等你好了,给你好吃的。”
外间三人听到虞卿和雪球说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袁怀失笑,“子辞,你这运气倒是不错,每回遇上的姑娘,倒是都不一般。”
“有吗?”苏有辞举着杯子,目光仿佛穿过幔帐落在虞卿身上,“待你成亲后,或许便不会这么觉得了。”
袁怀摇头,开了一壶酒,“早知道成亲这么麻烦,就不答应婚事了,说真的,要不是玉燕不肯赎身,我早把她带回家了。”
旁边李长庚接过酒,兀自倒了一杯,“你们俩是话本看多了,救风尘之事,一回新鲜,多了就不新鲜了。”
“长庚你是君子,坐怀不乱,自是不懂。”
“懒得理你。”李长庚白他一眼,“倒是你,一直赖在外面不回家,伯父和伯母估计忍不了多久,就会派人把你抓回去。”
苏有辞放下杯子,盯着李长庚,“有我大哥在,管我做什么?”
“我看你大哥,也快不想替你兜着,打算亲自来抓你。”李长庚看着苏有辞,正色道:“姜瑟的事你再放不下,也不该和你爹吵成那样,说句不好听的,她既能答应入府,便是——”
话未说完,苏有辞冷眼扫过去,李长庚的话便咽了回去。
晋国公府是什么地方?
苏有辞都不敢违背父命,父子相争,从来都是输的,要不是国公夫人和苏焕之在侧帮苏有辞兜着,苏有辞不知挨了多少顿打。
晋国公把一个烟花女子赎回去,锦宴楼还能不答应吗?
不答应,说不定第二天官府就以整顿为由,让锦宴楼再也开不了门。
“我瞧这小娘子不错,你要瞧不上,也不喜欢,不如给长庚好了,反正长庚身边连个知冷暖的都没有。”袁怀扬了扬眉忽然道:“说不定长庚比你会疼人,不然你耽误人家小娘子的姻缘。”
“袁怀,你这酒还没喝,先醉了?”李长庚只差一壶酒给袁怀泼过去,“少说胡话。”
苏有辞仿佛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笑了一下道:“长庚不喜欢她这样的。”
“你怎么知道长庚不喜欢?这些年里,你见长庚喜欢过谁,指不定——唔!长庚,别动手,我打不过你!”
“吃你的酒!”李长庚横一眼袁怀,只觉袁怀是越来越口无遮拦了。
虞卿自是听到了三人的谈话,有一瞬间,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浑身僵硬,生怕自己被扔给李长庚。
看这三人的交情,真不是一般的酒肉朋友。
说不定真有可能。
听见苏有辞的话后,虞卿才松了口气,确实背心发凉,手心溢出了汗,甚至有种劫后余生感。
“阿卿。”
“公子有什么吩咐?”虞卿连忙放下雪球,拍了拍它的头,掀开幔帐走出来,“是要布菜吗?”
苏有辞点头,然后瞥见虞卿身上的狗毛,蹙了下眉,“去收拾一下,狗毛别掉进菜里。”
闻言虞卿低头一看,瞬间窘迫,立即转身往里走。
今日穿了一身绛色的裙子,刚才抱着雪球,这会儿身上全是白色的狗毛,还被苏有辞提醒才发现……
懊恼地拍了拍脸颊,虞卿觉得苏有辞把她送给别人的机会更大了。
低着头将酒菜摆上桌,又布了碗筷,虞卿正要退下,手腕被苏有辞握住,诧异看向他,“公子?”
“你打算去哪?”
“……是。”动了动嘴唇答应一声,虞卿在苏有辞旁边坐下,有些不知所措。
上回在锦宴楼她不是站着在旁边伺候就是被苏有辞故意抱在怀里,哪里有和这几人同桌而食的经验。
拿着筷子,不敢伸去别的地方,捧着碗,小口小口嚼着米饭,面前盘子里的菜从上面看去,她的位置正好缺了个角。
“不合胃口?”
“……不是,吃得少。”虞卿不知道苏有辞为什么今天总是做一些出乎意料的事,小声答了一句,“公子不用管我。”
“吃了。”苏有辞夹了一块骨头放到她碗里,几乎占了半个碗。
虞卿:……太大块了。
为难又不能拒绝,虞卿很轻的叹了声,纠结该怎么吃相优雅一些解决掉碗里的骨头,不然她连下面的饭都吃不到。
对面的袁怀和李长庚对视一眼,默契一笑。
姜瑟在苏有辞心里到底有多重,他们心知肚明,可眼下这位来历不明的小娘子,倒是让苏有辞“活”了回来。
那日两人在锦宴楼找到苏有辞时,苏有辞喝得烂醉,相交十几年,哪里见过苏有辞那么狼狈的样子,身上衣服像是腌菜一样,胡茬也冒出来。
“啧啧,怎么不给我也夹块肉?我也夹不到。”袁怀嬉笑着说了一句,意有所指的看向苏有辞。
旁边李长庚见苏有辞表情,立即拿起旁边的半块糖糕塞进袁怀嘴里。
袁怀这张嘴还是堵上为妙,免得哪天得罪了苏有辞,被脱光了扔到街上丢人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