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的生活并非那么无聊,书架上整整齐齐放着几排书,虞卿每天一本都要看上两三个月。
杂物房的东西也都一一归类整理放在一起,还用纸写了名称,贴在一边,以便要用的时候方便拿取。
至于那些给姜瑟准备的东西,虞卿只是整理的时候顺到一个位置,并未再打开过。
她总觉得,如果打开了苏有辞给虞卿的东西,像是偷窥了别人的生活记忆一样,她有自己的东西,不需要去偷窃别人的。
哪怕那些东西,苏有辞已经不要了,或者故意选择忘记。
转念一想,小院和她身上的衣服都有可能是准备给虞卿,原本还有些活力的虞卿登时撒手不干,余下三分之一未整理的位置,就没再碰过。
披着斗篷提着一盏灯走到门外,虞卿捏着衣襟,小心走至院门口,将手里的灯挂上院门,往小道上看了眼。
黑漆漆一片,除了雪色外什么都看不到。
算算日子,已经过了腊八,苏有辞大概在春闱前都不会回来了吧?
这样一想着,虞卿垂下眼拢好斗篷,转身往屋内走,才刚要关上门,忽然看到原本漆黑一片的夜色里亮起了灯,由远至近,还听到了马蹄声。
虞卿一愣,停下关门的动作,往外走了两步,便见到一辆马车停在院门处。
“小娘子,你还愣着做什么,快过来搭把手!”
是袁怀的声音!
楞在原地片刻,虞卿连斗篷都顾不上,几步小跑到门口,看着被袁怀和六子扶下来的苏有辞,惊讶地瞪大眼。
才几日的功夫,苏有辞怎么——
“公子他?”
“先别说,他去哪都不行,只好让他到这里来了,药和别的东西都一块拿过来,你别问今天的事,好好照顾他就是。”
袁怀架着苏有辞往屋内走,又把人放到床上,看着后面抱着东西进来的虞卿,擦了擦脸上的血迹。
拍拍手,袁怀忍不住道:“记得,别问他今晚的事。”
“袁公子放心,虞卿明白。”
放下东西,虞卿看着袁怀身上的血迹,忍不住道:“袁公子要不要擦擦手再走,正好备有热水。”
“不了,我先走了,六子也得走,不然苏、他家里很快会查过来,这地方是他自己选的,他家里还不知道。”袁怀说完,看一眼床上的人,“伤都包扎过了,你记得给他换药。”
听着袁怀的叮嘱,虞卿点点头。
送袁怀到门口,虞卿看着那边驾车的六子,正欲开口,就被袁怀抢了先。
“他愿意让你待在他身边,至少是不讨厌你,甚至还有些喜欢你,那些个事过去就过去了,往后也不会有人当真,你若有心报恩,不如替他把心里那根刺拔掉试试,或许你能做到呢。”
诧异看着袁怀,她一直觉得袁怀尽管算不上一个好男人,不专一又风流,可跟苏有辞又的确感情很好。
如今想来,这人身上的优点便是仗义和耿直。
“袁公子所言,虞卿尽力,只是心药还需心药医,公子的病根在那里,即使有心避开,也还是心里一根刺,不是我能掌控的。”
“那就要看你有几分本事了。”袁怀看一眼虞卿,“想留在他身边,那就让他能注意到你,否则,子辞可不是个善人。”
的确不是善人,但于她而言,是个好人就行。
送走袁怀和六子后,虞卿把门拴上,想起袁怀的话,苏有辞的家人还不知道此处,那暂时就是安全的。
拧了帕子回到床边,虞卿看着苏有辞脸上的伤,又发现衣领处露出来的包扎痕迹,放轻了动作,帮他把脸上和手脚的血污擦掉。
待伺候完人,虞卿揉了揉腰,在床畔坐下,盯着眉头紧皱的苏有辞。
说是回家,弄成这个样子,多半又是因为那位姜瑟姑娘,毕竟袁怀那话的意思,是要她取代姜瑟在苏有辞心中的地位。
她可不喜欢做人的替身,毕竟从之前那个玉燕姑娘嘴里,就听出了几分这个意思。
“公子,好生休息,明日醒来什么都好了。”
虞卿想,尽管她不知道苏有辞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可哪怕只有一丝好感,她都会让自己变成苏有辞心里不可取缔的人,而不是取代姜瑟的位置。
那种喜欢,太没有安全感,也不是她想要的。
眸色泛起暗光,虞卿放下床帐,正欲起身离开时,手腕被人握住,瞬间屏住呼吸,心跳逐渐变快。
难道,苏有辞醒了,还听到了她刚才说的话?
“瑟瑟,别走。”
刚才涌上脸颊的滚烫如同被屋外的积雪压过,一点不留,脚底都生出一股寒意,让虞卿恨不得立即抽手离开。
虞卿偏过头看着床上的苏有辞,眼里情绪翻涌,只犹豫了一会儿,便脱下身上外衫躺在了他身边。
她和苏有辞原本就是不相干的陌路人,能遇上是意外,所以,的确不该抱有任何念头。
这么想着,虞卿觉得自己的心又坚定了一些。
只需要靠着苏有辞,将余家的所有人从余家赶出去,那她就不算输。
身边的人靠过来,不知是牵动伤口还是别的缘故,眉头又皱了一下,随后鼻尖埋在她颈侧。
盯着床帐,虞卿有一阵甚至回不过神来。
直到不知什么时辰,才有了困意,慢慢睡过去。
翌日醒来时,虞卿看了眼身边的苏有辞,感觉他体温有些不对劲,努力抽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糟了,发热了。
虞卿拉开搂在腰上的手,掀开被子起身,顾不上梳洗,走到一边去把昨天一并送来的药放进铜壶里。
外面的灶台生火太慢,前几天她一个人在时,弄了一个小红炉,还算好用,用来烹煮东西和熬药都很合适。
“什么时辰了……”
“应是快辰时了吧。”虞卿听到床那边传来声音,生着火之后擦了擦手,倒了一杯热水走到床边,“公子先喝水,药已经在熬着。”
“嗯。”
苏有辞靠在床头,接过杯子喝了半杯热水,干涩的喉咙舒服了不少,抬眼看了眼面前虞卿。
昨晚上的事他不大记得,但今日再看到虞卿还能误会照顾他一晚的人是谁,那就真有些傻。
“袁怀送我来的?”
“嗯,袁公子把东西放下后便匆匆走了,说是让我好生照顾公子。”虞卿点头,望着苏有辞想起什么道:“我先给公子换药,然后给公子弄些白粥。”
两人都不提昨晚的事,也没有必要提起。
这里只有他们俩,任谁都不可能误会还有人昨晚上出现,又一大早上的离开,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真有这样的事,苏有辞便不会在这里,而是在那人的身边。
虞卿一早上醒来,忙前忙后,等终于给苏有辞把药熬好,也快中午,才开始给自己梳洗,把换下带着血的布处理干净。
苏家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寻来,现在虞卿能做的就是照顾好苏有辞,陪着他养伤。
幸而伤势不重,只是有些唬人。
身上的烧也在晚上退了,只是比平时要热一些,人都精神了不少。
虞卿按着苏有辞说的,拿了几本书放在床边,又把雪球放到外间去,免得不小心给苏有辞捣乱。
平时被宠坏的雪球一连几日都不能进到卧房,在地毯上打滚咬出好几个口,被虞卿严厉训了一顿后,总算是安安分分趴在铜炉旁不往卧房里钻。
之前不知照顾行动不便的人这么不方便,虞卿每日睡觉时,几乎是一沾枕头就困,睡得比平时好,连梦都不怎么做。
几天过后,苏有辞总算是好了大半,能自己走动,脸上的淤青也都消下去,恢复了以往的俊朗。
虞卿坐在铜炉旁打着哈欠,算了算日子,快到小年。
小年不久后就是除夕,按照以往汴京的风俗,定是全城热闹,家家户户都高挂福字,张灯结彩。
“六子明天会送些东西来。”
“公子说什么?”
“小年不用你自己做饭,既是小年,去福润楼里订几道菜就是。”苏有辞坐在老位置上,手里还是握着一卷书,要不是额角的伤还在,完全看不出之前发生过什么。
虞卿眨了眨眼,才勉强清醒过来。
低笑一声,手指给雪球梳理着毛发,“这几日委屈公子了,不过我也只会做白粥,旁的做出来,怕是难以下咽。”
她原本就是一个五谷不分的人,十指不沾阳春水,做白粥已经是极限,弄出些花样来自是不可能。
加之外面的灶台几乎不曾用过,遇上寒冬腊月,冷灶生火,比往她身上点火还要难。
苏有辞握着书的动作紧了些,然后看向旁边虞卿,“白粥也不错。”
闻言虞卿抬眼看着苏有辞,弯着唇角,半点不勉强,“其实公子不用这么安慰我,我自己也吃了好几天的白粥,总算是可以尝到福润楼大厨的手艺。”
说完不给苏有辞机会,又低下头看着怀里的雪球。
望着虞卿,苏有辞收回视线,继续看手里的书。
维持现状就好,谁都不能先越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