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剑不知道刺过什么东西,方谧怕感染,细致地清理伤口,消毒上药。
赵晨旁观,忽然问他:“少年郎,你弄这么多药做什么?”
“我打算卖药。”
“什么?听愚兄一句劝,千万别想不开!从商是贱籍①,一旦入了贱籍,你本人、外加你的子孙三代,都没有资格立户,也分不到田地和宅基地。若是赶上征兵、征徭役,商人和赘婿,都得第一批去服役。愚兄是没办法,拖家带口的,不能饿着妻儿老小。你这么好的身手,能当上等门客,混个官身也容易,何必行商?你若是缺钱,我先借你一点。”
看赵晨那惊诧的表情,这番话绝对不是胡扯——成为商人的后果,很严重。
方谧:“……”
他才没有想不开!他哪会知道战国的户籍制度,居然如此变态。
尽管亲力亲为去经商,可能行不通。不过成品药还是得卖,看来,他需要找一个代理商。或者披上马甲,再去做这些事。
他继续搓药丸子,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完全暗下来。
方谧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直到他的肚子咕了一声。呃,中等门客不管饭的吗?晚饭还没吃。
“赵兄,厨房在哪里?我想弄点吃的。”
赵晨疑惑:“一天就两餐,朝食和哺食。都几点了?你现在去厨房,也只有粟米和麦面。”
方谧:忘了,这年头,物质匮乏,粮食不够吃。百姓普遍一日两餐。王侯贵族才能一日三餐。比如魏倩。
当然,楚国不算,楚国所有的“公务员”,都是一天吃三顿。②
虽然不赞同这么晚加餐,赵晨还是将方谧领到中等门客专用的“小食堂”。
这个时辰,厨下没人。方谧只找到两张麦饼,和半锅青菜豆子羹。
麦饼的颜色偏黑,不是发霉变质,而是正常的原色。先前,方谧制作鲜花饼用的那种面粉,是魏无知和公子增才能享用的细粮,和后世的白面差不多。在这个时代,那属于精加工的食材。普通百姓吃的面粉,应该是连麦壳都没有舂干净,就磨成了粉。多少都带点颜色,就像这张饼。
方谧吃一口饼子,咀嚼许久,勉强咽下去,甚至怀疑这面饼中掺杂着沙子。不但口感粗糙,厚度和硬度也十分感人。估计掰碎了,还能当暗器使用。
赵晨热心提示:“像这样,掰开,在羹汤里泡一会儿,再吃。”
说到羹汤,这碗青菜豆子羹的火候不对,青菜已经煮烂,豆子还夹生。
方谧:这厨子真有才,适合煮小鸡饲料。
君子远庖厨什么的,当他没说过。从明天开始,他要做饭!
翌日,方谧早起,打了一套太极拳。自制早餐:粟米红枣粥、煮鸡蛋、咸菜、酱萝卜。不是他不想营养搭配,是根本弄不到食材和食用油。集市离得远,草庐附近没有出售果蔬禽肉的地方。事实上,邯郸百姓也不买菜——他们种地,基本自给自足,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荤腥。
半上午,魏国的小吏景泽来访,给方谧送衣裳。魏无知让他来的。
据说,昨夜,魏无知去参加宫宴。他一掷千金的败家行为,被栗腹添油加醋,说给他祖父信陵君魏无忌听。信陵君当时很淡定,没有发作。
宫宴过后,魏无知前脚刚刚踏进屋子,信陵君就搬出家法:抖开三尺长的藤条,抽了他一顿,将藤条抽断,信陵君还没消气,又罚他禁足半个月。
景泽唏嘘片刻,伸手入怀,摸出一只钱袋,“这里边是布币,在赵国用这种钱正好,魏郎君托我带给先生。他暂时不能来。”
方谧不接钱袋,只问:“魏倩伤势如何?我这里有金仓药,止痛止血是极好的,劳烦你带给他。”这么多年不见,久别重逢,信陵君怎么下得去手?还打断藤条,是亲祖父吗?
景泽:宫宴上人多口杂,蓦然听闻嫡长孙拿出全部的私房钱,贿赂燕相,赎回一位神清骨秀的美男子,同吃同住数日。信陵君可能有点误会,一时间想多了。
他怕方谧气恼,不敢明说。好在,此刻误会已经解除。要不然,他也没法替魏郎君跑腿,传递消息。
“魏郎君的伤无碍。还有一件事,公孙政和几个赵国的王孙打架,伤了腿。”景泽顿了顿,似乎觉得难以开口,解释道:“郎君那性子,先生也知晓。他见不得别人受苦受难。都被禁足了,还惦记着公孙政可怜,想请先生给人家治伤。”
方谧: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公孙政又被群殴?这是什么人间惨剧?
他微微抿唇:“知道了,我尽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