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能留到何年何月……’
庆国公的话在耳边回荡,夜深了,刘知邧缩在被窝里,翻了个身,正面躺着双眼望着房梁,思索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太子殿下对南阳王世子,屡次针对,原因在哪儿?
他排斥自己的原因又是为何?
回想起第一次见面,他让南阳王世子和自己碰面。到底是无意还是故意?
太子分明知道南阳王和王允之间仇深似海,太子的伴读是南阳王的世子。自己却是王允的学生,两人一言不合肯定发生争执,再冲动一点,就会斗殴打架。
一旦争执斗殴,性格冲动易怒的两位伴读,太子就会有说辞,把他们两个人赶出皇宫。
南阳王世子看似鲁莽,却是胆大心细。
其实细细想来,第一次见面他把握的那个度很好,那个又愤怒又憋屈的表情,即将爆发就有强忍住愤怒的临界点,天生的演员啊。
所以这家伙和自己一样,身上都有‘人设’。
刘知邧忍不住笑了笑,这么一想还挺好玩的。
她不爱理这些争斗。
可事到临头,哪能真的不去管!
如今唯能想办法让太子打消心中的芥蒂。
太子再聪明,心思再重,也终究只是个七八岁的孩童。
他上有皇后压着,又是一国储君,稍微有些动作,整个朝堂的目光都会落在他身上。
祖父说他身上有些旁人少有的东西。
七八岁的年纪算计成这样,也确实是不凡。
但只是如此吗?
看人不能一叶障目,她得好好观察,太子身上到底有什么培养学习的优点?
她脑袋昏昏沉沉,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
自从做了六皇子的伴读之后,刘知邧生活每天都是两点一线,早晨去皇宫读书,傍晚回府睡觉。
让她诧异的是,从那天之后,两个月来,她再也没有遇见过太子一次。
六皇子的功课偶尔依然会出差错,魏夫子依次惩罚两位伴读,这次罚的是贺州。
魏夫子这个喜欢家暴的老男人,下手毫不留情。
贺州的手肿得很高,几乎不能写字,背地里没少骂骂咧咧。
他趁着六皇子去更衣的时候,贼眉鼠眼的拉着刘知邧的手,躲在了假山后面说悄悄话,想整蛊魏夫子。
贺州伸出自己包的像猪蹄一样的手,痛恨道:“知行,你看我的手,疼死了,撒尿都还要下人给扶着。”
刘知邧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贺州又急又气:“你别笑啊,魏夫子太过分了,知行,我们一定要报复回去!”
“他是老师。”
贺州跺脚,拉长了嗓音:“哎呀,知行!”他趴在刘知邧耳旁说:“你看六皇子那么笨,以后说不定我们还要被责罚很多次,难道通通就这么算了?”
刘知邧有些奇怪的看着他,轻咳一声:“尊师重道是一个人基本的品德,夫子惩罚我们,一定是我们两个人做的不对,贺州,你不能对先生不敬!”
对不起了兄弟,她给自己安排的人设可不是捣蛋鬼,你要整蛊自己去,默默给你鼓掌!
一定要成功。
贺州呆滞的望着他,咽了口唾沫。
假山旁边是小水池,上面是引上去的瀑布,哗啦啦伴随着水花的声响,空气十分清凉。
小小的娃娃一本正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义正言辞道:“你再如此不识尊卑规矩,我就要去禀告魏夫子了。”
贺州拉住他的小手,苦着脸说:“别别别,算我怕了你了,就当我没说过!”
他盯着刘知邧那双剔透的清冽杏眼,安静的仿佛有一种安定人心的魔力,让他心中的愤懑平复下来。
“算了,我们回去吧。”
天气逐渐转暖。
六皇子和贺州两人身上都褪去了厚厚的衣裳,刘知邧手中始终抱着汤婆子,她估计要等到三四月份才会离开汤婆子,换上薄衫。
地上长出了青色的草地。
空中偶尔有蝴蝶飞。
两人并肩走着,抬头一看,眼看就要晌午,差不多到了午膳的时辰,贺州从口袋中掏出家里的枣子,抓了几个给刘知邧:“你尝尝,又脆又甜。”
刘知邧咬了一口。
“吃了我的枣子,可不能多嘴。”贺州喋喋不休,有些忧心,“礼仪规矩四个字,死死的锁住了知行,你以后受了委屈也不能发泄出来,多憋屈啊。”
刘知邧笑了笑。
放屁,用的好了,这可是最锋利的武器。没见史书上有人用它阴死了多少人。
宫殿之中。
宫人们正在准备午膳,她们穿着嫩黄色的衣裳,托着托盘,款款地走进宫殿内。
六皇子坐在桌案前,双手捧着一个糕点在啃。
两个人行礼:“六皇子。”
六皇子连忙招呼两人:“快过来吃饭。”
桌面上摆了将近有十几道菜,边缘还有一盘煮好的大虾,撒了一层辣子和蒜末。
贺州很喜欢吃虾。
可是虾虽然肉质鲜嫩,却不被贵人们所喜。
他们认为虾不干净,并非君子能食。
贺州净过手之后,坐下来就让宫女给他剥虾。
刘知邧阻止了他,温声道:“吃过枣之后不能再吃虾,两种食物相克,混着吃会腹泻。”
贺州惊讶的啊了一声,挠了挠头:“那我不吃了。”
食不言,寝不语。
午膳时,贺州眼睛滴溜溜的望着那盘虾,明显不怀好意。
他轻咳一声:“今天宫里面都吃虾吗?”
“贺小公子,最近黄河水泛滥成灾,淹了几个县,听闻洪水过后,地上遍地都是鱼虾,几乎成灾,此物虽不洁,但贵人们为了表达赈灾济民的善心,京城最近便流行起了吃虾,每日午膳都会摆上一盘。”一旁的太监解释道。
贺州表情若有所思,盯着那盘虾,双眼散发异样的光芒。
刘知邧皱了皱眉问:“黄河水泛滥成灾,淹到了哪里?”
“荆州。”
距离京城大概约200里地,刘知邧惊讶:“荆州似乎是太子殿下的管辖地。”
皇帝赐予太子的一块封地,地大物博,包括了几个郡,皇帝这也算是拐弯抹角的给太子充私库,荆州是其中一个城镇,河流遍布,土地肥沃,每年的税收都很惊人。
没想到东宫竟然出事了。
难怪两个月都不见太子。
刘知邧若有所思。
六皇子专心吃饭,太监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午膳之后。
三个人走在花园中消食。
贺州左看右看,似乎在找什么人,迟迟不见,还有些焦急。花园内宫女太监很多,不远处的亭台中,他总算是看见了自己想要找的人。
不自觉的一脸笑容:“魏夫子!”他看向两个人说,“我们去向魏夫子请安吧。”
刘知邧看见他蠢蠢欲动的神情,眼神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流露出一丝笑意。
小伙子行动力很强。
亭台之中,魏夫子对面坐着一个人,两人对席而坐,因为角度问题,他们三人看不见对面的人坐的到底是谁。
六皇子不想去,扭扭捏捏的轻哼一声。
刘知邧笑道:“殿下为人弟子,应该去和老师请安的。”
六皇子向来听刘知邧的话,表情有些懵懂,不情不愿道:“那…好吧。”
三个人便走向亭台。
六皇子站在中间,刘知邧和贺州始终落他一步。
亭台楼梯下面,灯台两旁站着两位太监,拱手道:“六皇子殿下。”
亭台中对席坐着的两个人听见了太监的声音,纷纷回头,缓缓站起身,拱手行礼:“六皇子!”
三人一同行礼:“夫子。”
现在并非上课的时辰,没想到六皇子竟然难得主动来找自己,魏夫子温和询问:“殿下是功课哪里不懂吗?”
六皇子摇摇头:“没有。”
一旁的贺州早就等不及了,笑容灿烂,拿出枣子:“魏夫子,我今日从家里捎来的冬枣,可甜了,学生特意给您送来几个。”
他蹦蹦跳跳的跑过去,将几枚冬枣放在魏夫子的石桌上。
魏夫子摸着胡子,面无表情道:“恩,你有心了。”
“这位是太子殿下的伴读,卫子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