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赶不上变化。　　　　在沈家兄弟生日的那天，沈爸爸没能按时到家，所以沈文宇就被袁倩拉了出来——‘约会’。　　　　袁倩正琢磨着怎么把511当做礼物送给沈文宇的时候……　　　　沈文宇接到一个电话。　　　　“文宇，你爸爸出事了。”电话里的声音袁倩能够听得很清楚。　　　　沈文宇脸色一白，“妈，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是沈妈妈害怕的声音，“文宇，山区暴雨，你爸爸，搜救队，搜救队把电话打了我这里……怎么办……”头一次听到母亲语无伦次的声音。　　　　“妈，你在哪！我们马上去！”　　　　“我，我现在开车去医院，我去找你爸，肯定会没事的对不对，肯定会没事的！”她声音颤抖，哭腔哽咽。　　　　沈文宇深吸一口气，“好，肯定会没事的，您路上注意安全，我马上过去。”　　　　电话那头说了医院地址，沈文宇挂断电话，立刻拉着袁倩坐上了出租车。　　　　袁倩安静地跟着他，时不时看着他苍白的脸。　　　　“沈文宇，会没事的。”她垂下眸来，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在沈文宇十岁以前，父亲是个比母亲还要陌生的词。父亲要去下乡支教，一走就要很久。　　　　他的童年里，几乎除了病痛就是母亲偷偷哭泣的脸。　　　　当然了，还有弟弟那毫不掩饰的厌恶。　　　　其实，他心里，比谁都要渴望父母的爱。　　　　这一次，沈爸爸出事，对沈文宇造成的影响……　　　　沈文宇本来就苍白的脸此刻显得更加惨白无色，他抬起头，勉强地笑了下：“没事，会没事的。”　　　　口中这么说着，可那平放在膝上的手却攥成了拳，手背上青筋凸爆。　　　　袁倩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一家人都在赶去医院的路上。　　　　但事实上，在沈妈妈接到搜救队电话的时候，沈爸爸就已经奄奄一息了。等大家到了医院的时候，已经是白布掩面，无力回天了。　　　　沈文宇快步冲进医院，最后忍不住跑了起来。　　　　一口气冲到急救室时，只看见母亲伏在掩盖着白布的床边，哭得声嘶力竭的一幕。　　　　沈文宇腿一软，险些倒下去。　　　　袁倩连忙将他扶住。　　　　沈文宇侧首，看向袁倩，低声问：“这是真的吗？”有没有人来告诉他，床上那盖着白布的人，不是他的父亲。　　　　袁倩沉默地看着他，实在撒不出谎话来。　　　　她面前的沈文宇，红着眼眶，双手按在自己的手腕上，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勉强让自己不倒下去。　　　　“沈文宇，进去看看。你妈妈需要你。”　　　　他听见这句话，才眨了下眼睛，把眼眶里的泪水都收了回去，才抬步走向哭得撕心裂肺的母亲。　　　　“妈……”沈文宇俯下身，想把母亲从地上抱起来。　　　　“文宇，爸爸没了，沈明强死了，他死了！”沈妈妈就像找到了一根主心骨，扑到儿子怀里，疯狂大哭，“他说过的，他要陪我一辈子的，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沈文宇痛苦地阖上眼，“妈……”　　　　他什么安慰也说不出来。　　　　爸妈是自由恋爱，哪怕婚后这十几年来，聚少离多，争吵不断。　　　　可他知道，父母是相爱的。　　　　可这个时候，他能说什么呢？不管说什么，爸爸也不会再活过来。　　　　“文宇……呜……”沈妈妈哽咽到连话都说不出，只能紧紧的抱着儿子，五指狠狠地抓着手指的手臂。　　　　沈文宇像是不觉得痛，把母亲扶到了凳子上，沉默地抱着她，听她的哭声响彻整个病房。　　　　袁倩站在门口，埋头不语。　　　　她第一次见沈文宇的母亲时，这个女人穿着整洁得体的西装，面上有精致的淡妆。她无疑是个美丽又干练的女人，也许唯一的弱点就是孩子。　　　　而现在，她哭花了妆，撕心裂肺的声音仿佛能够洞穿人的心脏。　　　　——失去爱人，会这样的痛吗？　　　　袁倩不曾经历过那样的感觉，但这满室的压抑与哭泣声，沉重得让她迈不开脚步。　　　　似乎是注意到门边沉默的袁倩，沈文宇抬起头来，强撑着让自己的脸色不那么僵硬：“袁倩，你先回去吧。”他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此刻的狼狈。　　　　沈妈妈这才注意到，原来病房里还有别人。哭声夏然而止，她故作坚强地抹去泪滴，声音沙哑：“文宇，你先送你同学回去吧。”　　　　儿子才十六岁。　　　　她不能再哭了。　　　　袁倩沉默了一下，点头，“好。”她走出病房，把时间留给母子俩。　　　　她出了医院。　　　　在医院外的小花台上坐了一会儿，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沈文宇红着眼眶满目痛苦的神情。　　　　“如果……我的任务资料再完全一点……”大概，就能救他父亲了吧。可惜，任务资料少得可怜，甚至没有提及沈爸爸会去世这一茬。　　　　“大人……您别伤心。”511机械得声音断续传出，像是在安慰她。　　　　袁倩也愣住了。　　　　“我伤心吗？”　　　　511点头，“大人的脸……好像快哭了。您为什么……为什么悲伤呢？”　　　　他们是机器人。　　　　即便拥有人的外貌，拥有比人类强大的力量，可他们没有感觉。意识，非常单薄。　　　　可是大人却要哭了。　　　　这样的大人，它没有见过。　　　　眼皮微微垂搭着，嘴角扬不起一点点的弧度。脸色紧绷，甚至连眼神里也透露着一股压抑。　　　　气愤，后悔，挣扎，悲伤。　　　　“大人，对不起，是511能力不够。”正如大人所说的，如果它再厉害一点，拿到这个世界的资料，也许大人现在就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了吧。　　　　袁倩将发夹取了下来。　　　　握在掌心。　　　　“哪怕我们拥有无可比拟的能力，但世界上，也有许多我们做不到的事情。”袁倩垂下眸。　　　　这些事，她早就知道了。　　　　如果沈爸爸的死是沈文宇人生之中的必经之道的话，哪怕她回到十年前，也不可能改变一个人的生死。　　　　而自己的悲伤，大概，是为了沈文宇吧。　　　　天空突然阴沉了下来，乌云缓缓聚集。　　　　夏日里的雨，猝不及防地就落了下来。　　　　啪嗒啪嗒，大颗的雨滴落在身后花台的叶子上，清脆的响声就像一击一击地撞在心上。　　　　雨把袁倩淋了个透。　　　　她甚至来不及跑。　　　　“大人，我们快走吧，您会感冒的。”511担心地提醒。　　　　袁倩不置可否，只看着朦胧的雨幕说：“你看，这一天，很像我来到这里的那一天吧。”　　　　大雨倾盆。　　　　而她来时，就接收了原身告白失败时的悲伤。却远远及不上这个时候，心里的难受。　　　　沈文宇那张温和如阳光的脸在脑海中来回循环。　　　　可她想不懂，也不明白。　　　　算了，回家吧。　　　　“这个时候，可不能生病啊。”她这么嘟囔了一声后，就站了起来，抬步往前。　　　　当她走进雨幕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喊声：“袁倩！”　　　　袁倩心里一抖。　　　　回头看去，大男孩手里举着一把伞，朝她跑了过来。　　　　“给。伞拿去，别感冒了。”沈文宇的眼眶还是红着的，但面对袁倩，他似乎已经给出了现在还能给的的全部的温柔，“从护士小姐那里借的。”　　　　他把伞塞进她手里，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担心我。不过放心，我没事的。”　　　　袁倩看着手里的伞，心里酸涩。他可能不知道，他故作起来的坚强，就像一张簿纸，在我眼里，近乎透明。　　　　袁倩握紧了伞把，问他：“沈文宇，你想哭吗？”　　　　雨声很大，路上没有人。她在他耳边大喊，“如果你想哭的话，我把肩膀借给你！”　　　　她举高了伞，似乎这样就能给眼前的男孩儿遮住风雨。　　　　“没有人看见你哭的。谁也不会看见！”她突然低下声音，抬高了手，摸了摸他的头。　　　　沈文宇勉强地笑了一下。　　　　两人对视着，视线僵持。　　　　最后，他伸出双手，把袁倩揽在怀里，“对，你也不能看见。”　　　　眼泪从眼角流了出来。　　　　滴落下来，滑落进她的脖子里，烫得袁倩心里一紧。　　　　啊，他哭了。　　　　“没事的，没事的。”　　　　雨幕朦胧，伞下站着的少年拥着比他还要矮上一个头的袁倩，无声恸哭。　　　　而他眼泪的温度，被袁倩深深记下，那是在那个微凉的雨夜里，灼烫人心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