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微微起,吹动男生额前的碎发。 他倚栏站在老师办公室外头。身上没穿校服,长得颇有几分打眼,因而引得身旁经过的学生纷纷侧目。但他仿佛感受不到,只专注的低头玩手机。 这是许星晚第一次见到苏曜。 她抱着一叠英语试卷,默默从他面前走过,前往一班的教室。在此之前,她只见过他的照片。 开学前一晚,姑姑许胭来她的房间找她。 姑姑说姑父的儿子要回国待一年,而且姑父已经打点好关系,会将他转到她们班上来。 姑姑给她看了一张他的照片,照片上的男生有一双很好看的眼。 他叫苏曜,十七岁,在纽约长大。 新学期,对新生来说充满期待,对升入高三的学生来说却充满了紧张和压力。尤其是苏州市亭川中学高三文科一班的学生,这个班历届学生的高考一本率都未低于过99%,堪称当之无愧的学霸班。 上课铃一响,同学们便整整齐齐地坐在座位上。 许星晚将试卷按组分发下去,这堂本来是英语课,但因为英语老师有事没来,只临时给许星晚这个课代表发了条微信,让她把自己办公桌上的那套试卷拿给大家做。 一班学生向来自觉,一拿到试卷,都开始埋头写起来。 发到倒数第二组的时候,一组最后一排的男生举起手道:“学委,这里少了一张。” 许星晚抬眸望过去,温和应了声:“好的。” 她将最后两组发完,然后走到男生面前,递了张试卷给他。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迎面撞上了班主任。 梁引书从后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个高她一截的男生。许星晚礼貌地打了声招呼,一抬头,不期然撞进一双黑亮的眼睛里。 他穿黑夹克衫休闲裤,内搭白T;人瘦高,气质痞。书包单肩背着,斜斜的垂在一侧,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 随着梁引书的到来,教室里瞬间热闹了许多。同学们放下笔,目光或好奇或打量地落在她身旁的男生身上。 “打扰大家几分钟。”梁引书站在讲台旁边,向大家介绍道:“这是我们班新来的同学,叫苏曜,刚从纽约回来。大家欢迎一下!” 掌声适时响起。 声音落下后,有人举手。 梁引书将那人叫起来,问道:“梁诗尔,什么事?” “老师,新同学是从纽约回来的,那英语一定很好咯。” 梁诗尔是一班公认的班花,身材容貌出众,成绩也很优异。她大大方方地问:“老师,英语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向新同学请教吗?” “这个你们自己私下去沟通。”梁引书抬手向下挥了挥,示意梁诗尔坐下。 她自从接任一班班主任一来,就没怎么操过心。一班的孩子不旦对待学习认真,私底下也不太惹事。可是新来的这位同学,梁引书却听说他是在纽约离家出走后被逮回来的。 苏父还向她表明了苏曜性格不太受控的事实,希望她能多上点心。最好是让苏曜在一班这样良好的学习环境里,将来有所蜕变。 可这成长不是一朝一夕的,特别是处在叛逆期的男孩子。说实话要不是校领导那边要求,她又没有选择的余地,梁引书实在不愿意接手这么个棘手的学生。 何况一班现在刚升高三,是最关键的一年。苏曜这一来,别反倒把一班的班风给搅乱了。 想到这,梁引书不免一阵头疼。 她又补充了一句:“苏曜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刚到苏州。你们今天就别打扰他了!” 梁引书没有占用学生太多时间,给苏曜安排好座位后,就离开了。 苏曜的位置在最后一组第三排,靠窗,同桌是梁诗尔。 许星晚从笔袋里拿了支笔,正准备写题,就听见梁诗尔在跟苏曜搭话。“新同学你好,我叫梁诗尔。” 她微微抬头。 苏曜把书包挂椅背上,桌面空荡荡的。他慵懒散漫地回了一句:“你好。” 低沉通透的声线,带有一点点口音。 “以后我们就是同桌了。” 梁诗尔笑起来,又攀谈了几句,她的声音突然被一道清朗的男声打断。“梁诗尔,还让不让人安静的做题了?” 这声音从许星晚的身旁传出。 梁诗尔不满,扭头朝这边望来,气魄十足地说:“沈鹿鸣,你少摆点班长派头会死啊。” 在他们说话的这会,苏曜已经趴下小憩。 教室里总算安静了下来。 许星晚发现自己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纸条,她下意识地看向同桌沈鹿鸣。 沈鹿鸣一头清爽的短发,长得很阳光,但是有点洁癖。桌面每天必须保持干干净净,东西也一定要摆放整齐。 面对她疑惑的表情,沈鹿鸣用口型向她说了个“看”字。 在她拿起纸条的同时,梁诗尔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冲着许星晚说的。 “学委,不放听力吗?” 而纸条上只写了两个字:磁带。 “啊。”许星晚猛地从座位上站起。 她的声音很轻,软软糯糯的。看她愣愣的样子,大家顿时一副了然的神情。 忘记拿听力磁带这种事,虽然是第一次。但类似的事情,对许星晚来说,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们这个学委是学习与生活分化严重的典范,成绩一直稳坐文科学年第一,生活上却迷糊得不像话。 有男生调侃道:“学委,卷子没拿错吧?” 说完全班都笑了起来,沈鹿鸣捂脸,他提醒过了啊,只是晚了一步。 下一节历史课,苏曜依旧没醒。 历史老师三十多岁,人送外号“肖帅”。因为外貌清秀、文质彬彬,为人风趣幽默。他从不拿着课本讲课,但历史长河中的那些伟大人物,经他口中讲述出来常常变得鲜活又生动。 看见苏曜在课堂上睡觉,他也不生气。反而推了推眼镜,笑道:“哟,没想到来了个混世魔王啊!” 肖帅没脾气,不代表其他老师也没脾气。 到了数学课苏曜还趴在桌上,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数学老师温良是个有些古板的老头,书刚一放下,眼睛就雷达似地扫到了苏曜身上。 “那位同学,”他指着苏曜喊:“窗户边睡觉那个,新来的,醒醒。”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还操了本书在讲台上狠拍了两下。 苏曜睡眼惺忪地抬起头,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温良见状更为火大,苏曜却漫不经心地道:“老师,我倒时差。” 温良横眉冷对。“你,站着听课!” 苏曜耸了耸肩,无所谓地站起身。 五分钟后,他环胸侧倚着窗户,又闭上了眼。 温良再一次把他叫醒,然后一指门外。怒道:“你,出去!” 苏曜双手插兜,迈开腿。 他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穿过课桌之间的过道。经过最后一排时,许星晚抬眼,目视他从自己身后走了出去。 政治课后就是午休时间,老师一走,大家也忙着去食堂打饭。 沈鹿鸣先一步去了食堂,许星晚整理好课本后,教室里已经只剩下零星几人。她走出教室,朝走廊里望去,已经没有了苏曜的身影。 许星晚踌躇了片刻,正犹豫着要不要给许胭打个电话,手机铃声却先响了起来。 “星晚,你在哪呢,怎么还没过来?” 刚一接通,就听见曾寒初元气满满的声音。 许星晚这才想起还有人在食堂等她。 她声音软绵绵的,和声细语地说:“我马上就来。” 一走进食堂,大老远就看见曾寒初坐在人群里向她招手。“星晚,这里这里!” 她脸上挂着熟悉的笑容,黑色的齐肩短发扎成了半丸子头,双颊有两个浅浅梨涡,娇俏明媚。许星晚坐在曾寒初对面的位置上,面前已经摆好了一份热腾腾的饭菜,一看就是沈鹿鸣打的。 曾寒初见她一个人过来,好奇地问:“苏伯父那个儿子呢?” 许胭跟曾母、沈母是闺蜜,因此许星晚、曾寒初和沈鹿鸣三孩子从小就玩在一起。但是曾寒初学习不好,虽是同校同级,她却被分在了文科平行班——九班。 和一班刚好一头一尾。 曾寒初只听曾母提过苏曜的事,还没有见过本尊。 许星晚老实地摇头。“不知道。” 她把上午发生的事大致跟曾寒初说了下。曾寒初听完,咽下嘴里的红烧肉感叹:“这种大佬就应该转到我们班来啊!” 沈鹿鸣打完自己的饭过来时,她们正好聊到许星晚今天要搬回苏家去住的事。他挨着曾寒初坐下,自然而然地接口问:“许姨让你搬回去的吗?” “嗯。” “因为苏伯父的儿子?” 许星晚抬头,想了想,解释道:“姑姑和姑父平时都很忙,不怎么在家。苏曜他是第一次过来,所以姑姑觉得有个同龄人在的话,至少相互有个照应。” 沈鹿鸣略微点了点头,许星晚的妈妈早逝,爸爸由于工作原因把她托付给了姑姑许胭抚养。她从小跟许胭相依为命,直到两年前许胭嫁人。许星晚当时正好升高一,本着不打扰他们夫妻二人生活的念头,申请了住校,只有假期才会回苏家住。 “那你行李什么时候搬?” “对啊对啊,要不要帮忙?” 沈鹿鸣话音刚落,曾寒初连忙在一旁接道。 “你下午就要回画室,瞎凑什么热闹?” “我不能等你们放学的时候溜出来啊。” “不用帮。” 许星晚摆手。“我没什么东西,放学自己带回去就好了。” 下午的课,最后那组第三排的座位一直空着。 直到晚自习结束苏曜都没有再出现。 别说有人逃课在一班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放眼整个亭川,转学来第一天就逃课的,也是史无前例。他这一来不仅让一班同学跌破眼镜,让梁引书更加头大,还成功引起了教导主任的注意。 “有人听见李主任给新同学他爸打电话了,叫他爸明天来学校谈话。” “新同学虽然长得好看,但跟我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啊!像个不良学生一样,他怎么没转去九班跑到我们班来了?” “可能成绩好?” “看着也不像吧……” 几个一班女生并肩走在一起,忍不住议论起苏曜。站在她们中间的梁诗尔眉梢一挑,打断了她们的对话。“苏曜哪里像不良学生了?” 同行的女生愣怔地看着她。 “而且不良学生哪里不好?都那么规规矩矩的当书呆子才没意思!” 梁诗尔右手边的短发女生闻言道:“诗尔,你今天很不对劲啊。” 回想她上午的行为,另一个女生也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你该不会是……” 青春萌动的年纪,话虽没有说全,但那拖长的尾音和惹人遐思的语气足以使大家听明白。 秋风卷起落叶,校园小道上人迹稀少。许星晚正好走在她们后面,一不小心就听到了同学之间的八卦。她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微张着唇,有些惊讶。前方的女生已经嬉笑着走远,她眼见着到了前往宿舍楼的岔路口,便转了个弯,懵懵地往宿舍里走去。 舍友们还没回来,许星晚整理了一些书本。 她东西本来就不多,衣服和日用品放假时就已经带回去了,所以收拾得很快。手机铃声响起来时,许星晚正准备出门。于是,她一只手抱了书,另一只手空出来掏手机。 陌生来电。 她疑惑地接起。“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