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这几天，芮灿就乖乖窝在家养伤，父母回乡下祭祖，将她丢给了隔壁陆家。陆尧大部分时间都在芮灿的房间里度过，他总嫌老妈时不时过来骚扰一下，赖她这儿比较自由。　　　　芮灿写完作业开始刷数学联赛的习题，厚厚的一沓，都是老江给她的。上个礼拜老江找她促膝长谈一番，建议她试试参加全国数学联赛，她没犹豫就答应了，反正第一次没抱太大的希望，就当试试水。　　　　她原本边听MP3边做题，直到脖子酸痛这才休息，摇头晃脑松松筋骨时瞥见陆尧正侧卧在灰色毛绒地毯上，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旋转手中的笔，眉毛拧在一起都快打架了。她以为他在做什么高深的试卷，低头一看，嗬，怎么还是扫墓心得。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除了标题，一个字也没写。　　　　陆尧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问她：“你写了多少字？”　　　　“一千字。”　　　　“操，你写这么多打算争个‘扫墓心得’一等奖？”他烦躁地挠头，突然灵光一现，试探性询问，“能匀我一半吗？”　　　　“滚！”　　　　陆尧放弃纠结，掏出手机打开浏览器，嘴里振振有词：“度娘在手，天下我有。”　　　　芮灿笑得不行。　　　　他囫囵吞枣复制几行就甩笔不干了，起身走到她身旁，抄起杯子想下楼接点水喝，余光瞄见书桌上摊着一本数学联赛的真题册，好家伙跟红板砖那般厚，里头密密麻麻全是计算公式，还有数不清像蚯蚓一样的字迹。　　　　“你要参加联赛？”他问。　　　　“嗯，凑个热闹。”　　　　“你真打算理科这条路走到黑？”　　　　芮灿一愣，仔细琢磨了下才仰起脸蛋回：“嗯。”　　　　陆尧没着急走，反倒挨床尾坐下，大有要和她详谈人生的架势。他问：“走竞赛这条捷径看来你有保送或者加分的想法，有中意的大学了？”　　　　芮灿没想到陆尧会关心她的未来，在她印象中他对于学习似乎都不太感兴趣，即使聪明但都用在与老师斗智斗勇上，对一切都漫不经心，或许于他而言，这本应该都是很遥远的以后。　　　　“覃大建筑系。”芮灿也是第一次告诉别人关于梦想这回事，其实在她心里，定义未来尚早，也都是模糊的雏形。　　　　“嗬，还真会挑。”覃大建筑系是覃大金字招牌不说，在全国专业排名也能一只手数得上的。他又问，“为啥是建筑系？”　　　　芮灿歪头想了片刻：“大概从小被爸妈保护得很好，就想出去走走，不是说建筑专业可以四处漂泊，环游世界？”　　　　但她没说得是，因为寒假在家连刷了两季的《越狱》，最后被男主迈克尔·斯科菲尔德硬汉形象迷得七荤八素，而他的角色设定就是一位建筑师，简直帅得不行。　　　　“你对建筑行业有什么误解？”　　　　“啥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陆尧看了她一眼，站起身径直出去。　　　　当时的芮灿对于他的回答一脸懵逼，可后来她彻底走上这条路时，她才深刻领悟陆尧那句无厘毛的嘲讽——现在四处漂泊流的泪，都是当年脑子进的水。　　　　下楼后的陆尧站在饮水机前，双手插兜里等水接满，可人却愣愣出神。芮灿已经开始一步步规划自己的人生，而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俩会走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芮灿决定参加数学联赛后，就像发条拧到底的机械猫，一个劲儿往前冲。当陆尧和赵宇恒在球场上依然同往日一样蹦跶时，她默默抱着真题躲角落里啃，当李晓筱勾引她上街去买新一期《幻觉》时，她犹豫再三还是忍痛割爱，除了跟上高一所有科目的学习节奏，她还要一直伏案到深夜为了初赛做足准备。　　　　直到四月下旬，芮灿随学校竞赛队伍出发，在校门口集合时，看到参赛团队中的江灏，她一颗心才微微起伏得厉害。是的，当初之所以痛快答应老江参加比赛，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她得知江灏也会参加。　　　　除了江灏，一同参加数学项目的她只认识隔壁三班的班长李勋，上学期期末考差六分紧咬她身后，实力也不可小觑。　　　　江灏也看见她了，站在人群里中笑着同她挥手，她刚想打招呼却被李勋插话进来。　　　　“你准备得怎样？”李勋问。　　　　“还好。”芮灿随口回答，目光绕开他去找学长，没发现踪影只得沮丧地收回视线，继续回他，“我就抱着一轮游的心态来的。”　　　　李勋显然比她紧张，他牵强地笑笑却没把她的话当真，她几斤几两毕竟大家都有目共睹。　　　　带队的老师仍然是去年的祁林，也是江灏的班主任，实力毋庸置疑。他简单交代了几句就敦促大家上车，市级别的初赛考点设在覃市一中，学校直接包车过去。　　　　上车后芮灿找到位置坐下，探着脑袋搜寻江灏的身影，结果人家一上车就被祁老师招呼过去，她满心的期盼在李勋忽然落座时彻底化为乌有。　　　　满车的学霸大多都是少年老成，一个个闭目养神，保持最佳状态备战，车厢内极为安静，连身边的李勋都搓着手听歌舒缓紧张的心情。　　　　芮灿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蓦地手里的诺基亚一直震动，她摁亮屏幕查看消息，不禁笑出了声。　　　　“好基友，一生走”的群里，两个人跟商量好似的给她加油打气。　　　　李晓筱：“加油宝贝儿，争取合格！”　　　　赵宇恒：“不不不，只是初赛，我们芮大佬还不是随意玩。”　　　　李晓筱：“二逼，那都是一群不省油的变态，不是过家家。”　　　　赵宇恒：“难道咱们芮大佬不够变态？每次数学和物理狂甩我几条街！！！”　　　　李晓筱：“亲，不是几条街，是绕地球几十圈。”　　　　赵宇恒：两行奔涌如泉的表情。　　　　芮灿微笑看着，却迟迟不见陆尧露面，刚想回复某人却及时出现了，只是……如果此刻她不在车内绝对会气鼓鼓地吼出声，明明愤怒却还要保持微笑好心累哦。　　　　他说：“为表我心，一首刘欢的《从头再来》送你。”　　　　芮灿：“滚！等灿爷我凯旋吊打你。”　　　　陆尧：“嚯，你口味真重。”　　　　芮灿：“……”　　　　她咧开嘴盯着屏幕上的聊天记录，原本被学霸们传染的一丝紧张感顷刻间烟消云散。　　　　车子抵达一中后，所有人都在考场外等待。芮灿他们被分到同一幢楼，临入考场时江灏忽然在她的耳旁轻声低语：“加油。”　　　　这句短促的鼓励吓得她心一提，哪里还记得一轮游的初心，跟打了鸡血似的斗志昂昂，她望着走廊里江灏渐行渐远的背影，攥紧小拳头故作镇定地走入考场。　　　　考试才过半，已经有人起身离开，她看了一眼又匆匆低头继续答题。当时拿到试卷就发现难度明显与平常不同，不敢掉以轻心，沉下心来仔细答题。后来陆陆续续有人出去，她又检查了一遍才交卷，离开前李勋还在埋头做题。　　　　她刚出教室就望见祁老师站在楼下向她招手，身边还围着一圈人。她挠挠鬓角没曾想原来自己也不算早交卷了。　　　　“学长学姐们好。”她走近后羞涩地打了声招呼。　　　　其中一个学姐笑问：“考得怎样？”　　　　“还行，都做完了。”芮灿爽朗回答。　　　　话一落音反倒引来他们另眼相看，大伙儿与她交流解题答案，一来二去倒也熟稔几分。等人到齐后祁老师领着他们去食堂用餐，芮灿夹在一堆学长学姐中间，插不上话只得安静吃饭，偶尔偷瞄江灏一眼。　　　　一位长相清秀的学姐突然提及江灏，她立刻竖起耳朵旁听。　　　　“江灏，你都已经有保送资格了，还来和我们争名额合适吗？”那位学姐开玩笑道。　　　　对面的学长抢答：“还能为啥，肯定是被祁老师绑过来给二中争光呗。”　　　　江灏本人倒并不在意，颇为无奈地冲大家笑笑：“今年对不住大伙儿了。”　　　　“瞧瞧，这人一点都不谦虚。”　　　　芮灿听后心里油生一丝羡慕，江学长这样优秀的人，无论走到哪儿都是话题中心，他自信但不高傲，待人谦和有礼，说话拿捏分寸，总让人易生亲近之心，就像……就像一颗暖洋洋的小太阳，只想围着他转。　　　　回程的气氛显然比来时轻松许多，大家渐渐有说有聊，但芮灿此刻却像一只绷紧的刺猬，一直处于备战状态，眼睛的余光忍不住再次偷瞄身旁的人。　　　　她本以为回去还是与李勋同坐，所以当江灏倏然出现在她面前，问了声“可以坐吗”时她脸烫得吓人，说话都磕巴了。　　　　芮灿双手并拢搭在膝盖上，身子坐得笔直，丝毫不敢动弹。　　　　江灏瞧她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忍不住笑了：“放松点，考试都结束了。”　　　　芮灿面色羞赧，微微软下腰，靠进椅背，心里“吁”了一口气。　　　　“是老江劝你参加的还是你自己想来？”江灏问。　　　　“都有。”芮灿如实坦白，“老江……班主任说了，让我出来见见世面，多跟你们学习。”　　　　江灏察觉到她说“老江”时偷看了他一眼，做贼心虚的样子格外俏皮，他点头微笑：“那期待能和你一起参加选拔赛。”　　　　芮灿看向笑容温暖的江灏，耀眼得令人挪不开目光，她乖巧点头，同他互看了眼彼此笑了。　　　　那时的芮灿，对于喜欢的定义就是渴望能与那人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他如果冲自己笑了，就能满心欢喜。她想如果足够努力，与他并肩作战，能让他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多逗留一会儿也好。　　　　可她不清楚的是，她对江灏的喜欢，是实力悬殊的仰慕和憧憬，却并不是地位平等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