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城今年的冬天似乎比以往的都要寒冷,阴雨绵绵数日,却倔强地不肯落下一片雪花。
宋颜依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阴得紧,眼看着又要下雨了。
就在一个小时前,官钦山的手术才做完,但情况不稳定,人也没有醒来,转到了ICU,医生不让探视,只让从外面隔着玻璃远远看一眼。官云峰让其余人先回家,他跟秘书留下来等着。
室内室外的巨大温差让宋颜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跺了跺脚,这才走下台阶到街边拦了辆出租车,直奔疗养中心,去看她的母亲姜瑶。
十三年前的一场变故,宋颜依的母亲姜瑶成了植物人,之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姜瑶所在的疗养中心是官钦山安排的,国内数一数二的,每个月护理费用并不便宜。
宋颜依每周会抽时间过来看她,给她擦洗,翻身,按摩,虽然这些护工都会按时做,但宋颜依每次来,还是会认真做好这些,然后坐下来跟她说说话。
“妈妈,我来看你了。”
这是宋颜依每次的开场白,可是从来没有等来过姜瑶的回应。
在床上躺了近十三年,姜瑶吃的食物,全部需要打成糊,通过鼻饲喂进去,长时间躺着,她全身的肌肉已经不同程度的萎缩,整个人瘦骨嶙峋,只剩皮包骨头。
“妈妈,爷爷病了。”宋颜依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拉过姜瑶骨瘦如柴的手,轻轻握在手里,拇指指腹摩挲着她青筋暴起的手背,“我真怕他跟你一样,再也醒不过来了。”
说到此处,宋颜依不由得哽咽起来,她抬头望了望天花板,瞪大眼睛,努力将眼泪憋回去,竭力让自己不要在姜瑶面前哭。
她已经很多年没在她面前哭过了,除了一开始那两年。
那时候,宋颜依对于母亲能醒来这件事很是执着,每次来看她都抱着庞大的期望,可期望一次次落空,巨大的失落感将她整个淹没,她伤心,难过,委屈,无助……
那种看不到未来的感觉几乎将她压垮。
她那时候,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后来,她渐渐对此不抱希望,只是还是期盼着有一天奇迹能出现,这样反而平静很多。渐渐的,也就不会在姜瑶面前哭了。
宋颜依平复了一下情绪,握着姜瑶枯柴般的手,轻轻摇了摇,“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
母亲的两鬓已经有了白发,宋颜依看了一阵,轻轻将她鬓边的发丝往耳后拢了拢,“你和爷爷要是能醒过来,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说道此处,她不由得鼻子一酸,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情绪一瞬间又涌上来,眼里瞬间蓄满泪水。想到官心颖说的那些话,宋颜依心里满是不安和恐惧,泪水夺眶而下,忍不住抽泣起来。
尽管宋颜依知道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听不到,也给不了自己任何回应,但她不敢大声哭,只能咬着下唇呜咽。
可压抑太久的惊惧就像是决堤而下的洪水,很快将宋颜依整个心理防线击溃。
终于,她忍不住了,趴在母亲的床边放声大哭,“妈妈,我好怕啊!”
不管是被赶出官家,还是被逼着嫁给一个素昧蒙面瘫痪在床的残疾人,对于此时的她来说,都太难了,而她,并没有多余的选择。
宋颜依从疗养院出来的时候,天上已经飘起了毛毛细雨。
这会儿正是晚高峰,又恰逢元旦假期,车不好打。她没带伞,在街边站了一阵,头上发丝已经落了满满一头白茫茫的雨珠。
等了二十多分钟才等来车。
宋颜依上了车,对司机道:“去麗山别墅!”
麗山位于榕城南边,据说是块风水宝地,二十多年前就被官氏集团打造成了高端别墅群,尽管年代有些久,但住在里面的,都是家业深厚,非富即贵的人。
司机大概是有些好奇,不由得从后视镜多看了宋颜依两眼,见她眼眶泛红,神色冷清,面容疏离,也不多问,踩了油门一溜烟开走了。
——
麗山,官宅。
宋颜依一进门就听到一阵嬉笑声。
俞新梅早已经约了周围的富太太来打麻将。
“哎呀,自摸清一色!”说话的是俞新梅对面一个打扮妖娆的女人。
“家家都有啊。”女人笑得妖媚。
“唉,余太太手气真好。”俞新梅右手边略显富态的顾太太说道。
俞新梅喜欢打麻将,一楼特地弄了一间棋牌室,经常邀人来打,宋颜依见得次数多了,自然也都认识。
她走到门口,礼貌地跟各位打招呼,在看到顾太太时,心头忍不住咯噔一下。
顾太太便是官心颖口中那个顾家宝的母亲。
宋颜依在官家十多年,又深得官老爷子喜欢,不看僧面看佛面,经常在官家走动的人,多少也会给几分薄面。
几个女人也都热情跟她寒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