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岁那年，宋颜依小学毕业考试结束后，迎来了漫长的假期。

暑假第一天，刚吃过早饭，宋颜依背着书包从阁楼上下来，对正坐在门口竹椅上摇着扇子的姜瑶说道：“妈，我出去一趟。”

“不是毕业考试都完了吗？”姜瑶很是奇怪，离领通知书还有一段时间呢。

“晓歌说她家有亲戚在上初中，可以借到初中课本，我让她也帮我借了一套。”宋颜依双手扯着书包背带，“我借来趁暑假先预习一下。”

宋颜依口中的晓歌，是她的同班同学，姓贾，跟宋颜依关系很好，经常放学后跟着宋颜依到家里来玩，姜瑶也熟悉。

那孩子家境不错，就是学习成绩不好，经常考班上倒数第一，姜瑶每次去给宋颜依开家长会，老师问贾晓歌的家长来了吗，十次有九次没人应。

起初姜瑶担心宋颜依跟她玩在一起影响学习，不太赞成宋颜依跟她走得太近，毕竟人家家境好，将来怎么也不会受苦，自家孩子却是只有读书这一条出路。

可宋颜依不听，为此还跟姜瑶堵了几次气。

姜瑶和宋远军一直租房住，宋颜依从小跟着搬来搬去的，也没什么一起玩得长的小伙伴，小孩子的友情便维持不了多久，宋颜依的性格因此也变得有点腼腆孤僻。

姜瑶想着自己的女儿毕竟还是需要玩伴，贾晓歌那孩子嘴甜又有礼貌，每次来阿姨长阿姨短的，姜瑶觉得她性格开朗外向，很是喜欢，加上宋颜依后来每次考试也都稳稳拿年级第一，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姜瑶也就不反对了。

“去吧去吧！”姜瑶见她对学习很上心，脸上笑开了花，心里更是别提有多高兴。

其实，宋颜依撒了个慌，她去贾晓歌家的主要目的，是借漫画书的。

贾晓歌家庭条件很好，她父母都是做生意的，平时很忙，也没太多时间管她，知道女儿喜欢看漫画，便给她买了不少漫画书。

贾晓歌跟宋颜依都喜欢漫画，很容易聊到一起，俩人很快成为了好朋友，虽然宋颜依没有漫画可以跟贾晓歌交换，但贾晓歌并不介意，仍然很愿意借给她，宋颜依所有的漫画书都是从她那里借来的。

前段时间贾晓歌生日，她爸爸送了她一整套限量版的漫画，贾晓歌已经看完了，宋颜依心痒了好久，一直想借来看看，贾晓歌很爽快地答应了。暑假一到，宋颜依便迫不及待地去贾晓歌家里拿。

贾晓歌很开心可以跟朋友分享自己的漫画，一起交流，一个脑地将漫画往宋颜依书包里塞。

那一个系列的有好几十本，宋颜依怕拿太多被姜瑶发现了，“先拿这几本吧，过两天我看完了再来拿。”

“好好好。”贾晓歌将书桌上的一本初一英语书递给宋颜依，朝她挤了挤眼睛，“下次你再来拿数学。”

两个人对视一下，一副心照的表情，相互击了个掌，笑作一团。

宋颜依回到家，多少有些心虚，一进门就赶紧朝楼梯间走。

“回来了？”姜瑶正在整理货架。

学生都放暑假了，店里的生意一下子冷清了下来，她便将东西好好规整规整。

“嗯。”宋颜依点了点头，咚咚咚朝楼上跑。

“你轻点，楼都要给你震塌了。”姜瑶拿鸡毛掸子清理着货架顶上的灰，抬眼见宋颜依书包鼓鼓的，眼角的细纹都跟着翘了起来。

那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是因为实在太过沉迷，又或许是觉得暑假就可以好好放松了，姜瑶上楼的时候宋颜依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等她意识到身后站了个人，回过头去看时，便见姜瑶铁青着脸，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手上还拿着鸡毛掸子，不知道已经在她身后站了多久。

宋颜依魂都没了半条，急急忙忙收起漫画书，下意识就往一旁的书包里塞。

姜瑶上前一步，一把扯过书桌上宋颜依的书包，揪着包底一抖，将包里装的东西一股脑地抖了出来，一堆漫画书中，那本明显大一号的英语书显得多么孤立无援。

“这就是你去借的课本？”姜瑶拿鸡毛掸子挑着地上的漫画书，“挂着羊头卖狗肉，居然还学会撒谎了。”姜瑶的声音有些抖。

宋颜依居然为了偷看漫画撒谎，而且看得出来，应该不止一次了。姜瑶想着难怪每次贾晓歌来家里玩，两个孩子一到家就上阁楼上去，明明她在楼下都听到俩人嘀嘀咕咕的，她上楼拿东西，两个孩子倒是安静，认真看书做作业，合着一切都是假象。

姜瑶是真的又气又怕，她跟宋远军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深怕宋颜依因此走了歪路，“人家家里有钱，你能跟人家一样哇？”

“不好好学习，就看这些，还跟我说要学画画，我怕你穷的连颜料都买不起！”见宋颜依一句话不说，姜瑶火气更甚，又用脚尖去踢那漫画书。

宋颜依自知惹恼了母亲，垂着头不吱声，这会儿见姜瑶用脚去踢，深怕她给弄坏了，忙弯腰去捡。

“还捡！”姜瑶拿鸡毛掸子去打她的手，一脚将脚边的那本漫画踢到床脚下。

贾晓歌一直很爱惜自己的漫画书，宋颜依是知道的，每次借来看都很小心，深怕给弄脏了弄坏了。这套漫画是限量版，很贵的，又是贾晓歌的生日礼物，意义非凡，宋颜依顾不得疼，赶紧去捡其他的几本。

“还捡，还捡……”姜瑶用鸡毛掸子抽她的胳膊，一下比一下用力，宋颜依细嫩的胳膊上很快有了一道道的红印子。

宋颜依一声不吭，眼泪却啪啪啪地掉着，忍着痛将漫画书捡起来护在怀里，又起身走到床边，弯下腰去捡姜瑶踢到床下的那一本。

姜瑶气得不轻，鸡毛掸子很快又落在了宋颜依的背上和屁股上。

宋颜依一边躲着，一边将最后一本漫画捡起来，抓过地上的书包，看了姜瑶一眼，一句话不说，起身就往楼下走。

姜瑶被她那一眼看得火“腾”地一下就起来了，火气直冲脑门，她赶紧追上去，“你还给我跑！”

宋颜依边走边将怀里的漫画往书包里塞，快步下了楼，刚走到一楼门口，还没来得及拉上书包拉链，便被快步追上来的姜瑶扯住了衣领，“还给我跑，给我跑！”

姜瑶咬着牙，鸡毛掸子用力往宋颜依腿上招呼。可是任她怎么打，宋颜依就是一声不吭，也不躲了，一脸倔强地站在原地，紧紧将书包护在怀里，哪有半点悔意。

宋颜依那紧紧拽着书包的样子深深地刺痛了姜瑶的眼睛，她停下来，开始去扯宋颜依的书包。

宋颜依不肯给，死命护住。可她力气到底没有姜瑶大，几番揪扯下来，还是让姜瑶夺了去。

姜瑶将书哗啦啦倒在玻璃柜台上，拿起一本，翻开，咝地一声，撕下几页来，“我让你看，你还给我撒谎。”

宋颜依傻了眼！

“给我看！”姜瑶又抓起一本，咝地一声，又撕下几页。

“你别撕。”宋颜依连忙去阻止，哭出声来：“这我给人家借的！”

“我管你借的买的。”姜瑶甩开她，又拿起另一本，“我见一本撕撕一本。”

宋颜依看着一地的纸，委屈又无助，她泪流满面，冲姜瑶吼道：“你怎么这样！你不讲道理。”

姜瑶不理她，继续撕，宋颜依感觉姜瑶每撕一下，就在她心里划了一道，她也不挣扎了，干脆愣愣地站着，冷眼看她撕，反正姜瑶不撕完是不会罢休的。

姜瑶将柜面上的几本都撕过了，见宋颜依不知道什么时候抓了一本在手上，“手上那本给我。”姜瑶朝她摊开手。

宋颜依不肯给，两只手交叉着将那本漫画死死抱在怀里，书都被她捏变了形。她不是不知道姜瑶撕坏了其中几本，这一个系列就毁了，护着其中一本也没用，但宋颜依就是不想让姜瑶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