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也算真诚,飞镜心里送了口气。虽则孙敏待她不冷不热,然而此刻言语踏实,虽不至于对她掏心掏肺。然而在飞镜看来,有人以诚相待不出假话本就是体恤照顾了。说起来这也不是孙敏分内的事,她大可以如同孙桦一般一走了之,然而却没有,飞镜也是该感谢的。
而飞镜心中也是佩服——怪不得这一路走来,不少丫头婆子看到二小姐竟比看到恭颐族姬还要畏惧几分。这几句话说得面面俱到,一是拉拢提点,二是替族姬开解,再又是给族姬留面子。
这一通话下来,飞镜都羡慕起恭颐族姬有个这般玲珑剔透的小女儿了。
孙敏可比她母亲聪明多了。
恭颐族姬因着身份自视甚高,太过清高反而放不下身段来。就像今日,她再看不上田飞镜小门小户,可是架不住孙老爷心意已决。
吃饭的时候,孙敏便觉得自家母亲做法十分不妥——就算再不喜欢,也不该在五姨娘面前表现出来。自己将人推出去,若田飞镜也是个糊涂的,这不是巴巴儿地把曦哥儿的媳妇送到了弄影馆里。
此刻看来,不过是恭颐族姬摆了摆孙家女主人的谱;可若是当真让弄影馆的钻了空子,从长远看,族姬推出去的不光是田飞镜,更是孙老爷,甚至是孙曦。
后患无穷啊。
飞镜不懂她们之间的矛盾竟到了如此焦灼的境地,但无论孙敏出于何种目的对她施以善意,但对于此刻的田飞镜来说,都无异于雪中送炭。
她感激地笑笑,正欲说话,却听到身后传来声音。那是男子尾音飞扬的喊声,远远地喊了孙敏一声“二姐”。
孙敏和飞镜具是回过头来。
来人正是孙曦。
孙敏也是一愣,却没有感受到旁边那人的局促。余光撇去,身边那人仍旧是微笑站着,就连裙带上佩戴的玉珏流苏都未曾动摇分毫。
孙敏发现自己有些看不懂身旁这人了,论城府气度,倒是已比不少长安城里的小姐们胜出不少了。方才出面帮她,也掺了点试探,想看看这位田家小姐有没有自己的打算,脑袋清不清楚,倘若旁人随便一句示好便将她骗了去……如此蠢物,倒也不值得孙敏拉拢了。
然而这丫头实在是太沉静了。见到族姬不紧张就算了,此刻孙曦站在她面前,她还是这副笑眯眯的模样——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来孙府是干嘛的?
简直不像个尚未出阁的小丫头。
思来想去间,孙曦已上前来。孙敏嘴上不说,显然他们姐弟二人关系十分亲密。虽然恼他此番唐突——明知她跟田家小姐一道出来,而田家小姐是孙老爷认定了的六媳妇这事儿,孙曦也不该仗着没人抬到台面上说就故作不知,不知分寸地跑上前来。
然而却也只是瞪了他一眼,并没有当着外人落他的面子。
“三姐,你昨儿答应我的,拿来。”
面对孙敏,孙曦更是少了几分局促,像是没看见孙敏身旁的田飞镜似的伸出手来。
这可够让人难堪的。仿佛一旁的飞镜同周遭的花儿草儿一般,不过是给这园子添些颜色,并不值得人注意似的。
孙曦的性子,孙敏如何不知。方才一见他神情,就知道他是故意凑上前来。本以为他是对这田家小姐起了兴致,谁曾想他这弟弟还未开窍,竟然想出这般拙劣手段来作弄人家。
再看看一旁的田飞镜,仍旧是神色如常,不觉有甚。于是更搞不清楚,这田家小姐是内心太过纯善不懂弯弯绕绕,还是心思成熟如斯懒得同他计较了 。
只得伸手打掉他的手,笑,“什么态度?等我禀了母亲,看你敢不敢这般同母亲说话。”又拉了飞镜过来,“这位便是田家小姐,父亲挚友之女,特意叫人请来府里做客的。”
这月影下的三人皆是明白飞镜究竟是什么身份入府做客的,可偏偏这两人,一个不知羞,一个装不懂。
孙曦这才斜了眼过来睨了她一眼,本想发作,却看田飞镜十分乖顺地未垂着头,双目含笑,反倒发作不起来了,冷哼了一声连东西都不要了,扭头便走。
身旁小厮庆竹愣了一下,看了看田飞镜又看了看走远了的孙曦,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行了个礼后连忙跟了上去。
好容易追上孙曦,又奇怪问道,“爷,不是说要好好整整那乡下丫头呢么?”
怎么一个不留神,自家少爷先偃旗息鼓了呢?
结果话音未落下,額前就是一痛,只听孙曦不忿道,“爷什么身份的人?犯不着欺负她个独身小丫头去。”
话音未落又觉得憋屈,抓了庆竹来问,“你说,她是不是装可怜呢?”
薄雾似的罗纱照在那人瘦小的身形上,就那么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一边,也不知道反抗。他老子到底盼不盼他好,从哪给他搜罗来的这么一个呆呆笨笨的小丫头来。
……
庆竹塞住,眯眼想了半天,颤巍巍道,”没、没吧?田小姐可能就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