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流越的隐瞒,流明无疑是生气的。他自认和流越感情深厚,不管流越给他捅了什么大的篓子,流明都可以出面解决。在曲江宴上下旨赐婚原是流明的意思,可流越作为流言的主人公,明知道曲江宴会有万人云集,还是沉默着,什么都不说,连给流明寻个借口的机会,都没有。
流明越想此事越是生气,尤其在知道流越就是百姓口中的奸夫后,流明从心底涌出一股,背叛的感觉。
这感觉的来源,源自流越。
天子的语气怒意尽显,流越一时语塞,短暂的沉默后,他说道:“臣弟,只是不想无端生出是非。”
“可现在已经惹出了是非,你告诉朕,该如何收场?!”流明怒瞪流越一眼,苍白的脸色上似乎都被怒色遮掩住了些,“她成了京城的众矢之的,这样的一个人,端不得靖王妃之位。”
她指的是谁,兄弟俩心知肚明,此言一出,流越心中一惊。这是他最不愿意听到的话,或者说,最不愿意从皇兄的嘴中听到。哪怕随便一个言官上奏,流越都不会像现在这般震惊,以至于无法接受。
流越跪了下去,“请皇兄成全。”
流明凝着自己的亲弟弟,苦笑一声:“成全,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是安氏身上的一个污点。皇弟,你这是要让朕,许一个带着污点的女人,当你的靖王妃吗?”
流越沉默了,这一次,是很长的一段沉默。
皇家看重血统,看重家世,看重人品,无论是其中的哪一项,都不会让一个身上有污点的人,成为正妻。
哪怕,这污点的源头,是流越。
流越要娶安少音,工部尚书之女,门第算不上高,流明宠爱幼弟,一切自然是以他为主。可万万没有想到,会因为无媒苟合这四个字,打乱了一切的节奏。
流越毕竟不是皇上,他要的不是一个妾室,他要给安少音的,是正妃之位。
***
“这不像是你做的事情。”长长的一段沉默后,伴随一声长长地叹息与妥协,流明先一步开口了。他似乎看倦了字画,侧身凝着房内的香炉说道,“外人怎么说你,朕不会去在意,因为朕知道你。朕只是好奇,安少音到底是怎样的一位奇女子,能让你,破了戒。”
流越垂目,他没有站起身,沉吟了很短的时间后,拱手回应道,“臣弟与她,是一场意外。”
“意外,一句意外,你就将朕打发了?”流明对这个的回答并不满意,他抬头乜了一眼对方,眉心又开始蹙了起来。
御书房内的药香还未散去,香炉中烟雾缭绕,散发出令人舒适的香味,然而此刻站在御书房内的二人神情毫无轻松之意。
虽然看不到流明的神色如何,但流越听出了流明言语中的不悦,略作思虑后,他几乎是带着一种自嘲的口吻说:“皇兄该是知道,这偌大的皇宫之中,最不缺的,就是意外。”
这句话似乎是触碰了某个伤口,兄弟二人皆为之沉默,听着窗外的细雨淅沥沥地下着,滴答答地敲打在屋檐上,动作整齐而规律,久久不止。
流越能够感受到流明的情绪有了稍许的变化,提及往事,二人之间,便是有再大的争论,都能够缓一缓,直至平息。
流明的动容就是流越的机会,他降低了语气,平日勾人摄魂的凤目如今都消散了流转的眼波,只留下最诚恳的歉意:“此事因臣弟而起,一应责任由臣弟一人承担,臣弟恳请皇兄,成全。”
未几,流明转过身来,正对流越问他:“非她不娶?”
流越没有犹豫,认真而轻声地“嗯”了声,礼数做了十足。
“朕已经打听过,你与她有交集不过是最近这段时间的事。不足一月的时间,你就要非她不娶。”流明半阖双目,轻轻叹了一口气,“你,真的就这般下定决心了吗?”
流越没有回答,沉默已经告诉了他的答案。
深知流越为人的流明轻轻地笑了笑,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问的话有些愚蠢,竟然会问出这种话来。
流越本来就是这样的性子不是么?
“你知道的,这个世上,我最信的人,是你。”流明垂下眼帘,身上的天子威严散去了,留下的,是作为一个长兄对幼弟说的话。
流越心中一咯噔,目光不由自主的被流明带了过去。
“我的身子,我清楚。这皇位,迟早有一天,是你的。”
大概是说的太久了,情绪有些起伏,流明咳嗽了几声,脸色回了几分苍白。
“皇兄!”流越惊慌地看着流明咳嗽,下意识地站起来扶他,担忧地问,“皇兄你没事吧?”
天子摇摇头,咳嗽却仍在继续,他伸手覆在了流越的肩膀上,一边咳嗽,一边说:“阿越,你若执意娶安氏为妻。有朝一日,你登上皇位,安氏就是中宫皇后。身为一国之母,身上有这么一个污点,阿越,届时你该如何自处?”
不及流越回答,流明继续说着:“就算朕答应了,你问问天下言官可应?你可以堵住一个人的嘴巴,可你不能堵住这天下悠悠众口。”
“你若一定要娶她,朕不拦你,但也不会帮你。”在这一场长达一炷香的对话中,天子终是吐出了最后的那几个字,“你想娶她,,这件事,你自己去解决。”